“……”
林宜听着他们说的,目光投向屋子里一个人忙碌的应寒年,她脚动了动,还是没有往前迈开。
“丫头,你见过这种地方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她身边响起。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牧子良问的是自己,她低眸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他,“那您见过这种地方么?”
她问到了重点。
牧子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小屋,一双眼睛变得更加浑浊,唇动了动,“没有。”
闻言,林宜怔在那里。
牧子良和应寒年之间是差了几个时代的人,可就连这位号称年少时受过不少苦的老爷子都没有见过这种地方。
她的鼻子有些酸涩,道,“那老爷子,让您在这里生活十五年,您敢活么?”
她问的是敢不敢。
“……”
牧子良被问住了,十五年,让他在这里过十五年,他想不出来那要怎么熬过去。
他看着里边打扫做清洁的应寒年,他总把应寒年和牧羡枫放在一根横线上去衡量,去比较,到今天,他才发觉不是这样。
这孩子是攥着一根烂绳爬上来的。
牧子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咳出几声,林宜从女佣的手中接过水杯递给他,见他眼中黯然复杂,这个冷血的老人也被自己的亲眼所见而震憾到了吧?
应寒年独自忙碌,一群人等在外面。
由于他们的到来,旁边的邻居家都冒出人来,一个个都像是不洗脸的一样,灰头土脸地看着他们。
远处,还有码头上盯着他们跟到这边来的那些人。
林宜看着上面的屋顶,转头朝保镖道,“游艇上还有什么工具没有,把房顶也修缮一下吧。”
“那我们去两个人,剩下的留着,这里的人看着都挺不好相处的,你们要小心。”
说着,有两个保镖离开。
房子积了十几年的灰,应寒年这一打扫就打扫了好几个小时,端着盆进进出出,清水进去,脏水出来。
保镖搬来梯子,应寒年没让他们靠近,而是自己接过梯子搭到墙上,脱了皮鞋上房顶又是亲自修缮。
“应少,要不我们来吧。”
保镖们站在下面道。
应寒年没理会他们,全程都是自己动手,一张英俊的脸上沾到些泥灰,没有一点表情。
等他一个人全部处理好,已经是下午了。
大家都没有吃东西,饥肠辘辘,却是连最难搞的牧子良没有挑剔半句,由着应寒年一个人整修房子。
等处理好这些,应寒年从梯子上下来,还差几步的时候直接跳下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像话,他走到保镖们面前,目光冷冽地看向远处那些看了他们几个小时的人,“将这一排房子全部租下来,让他们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再在路口的位置立上一些防护栏,日夜值守。”
“租房?”保镖愣住,为难地道,“我们不会当地话。”
“表达一些意思就行了,要是他们还不明白,把钱一洒,然后将他们的衣物全部扔出去就行,他们自然会懂。”
应寒年拿着湿巾擦手,嗓音淡漠,毫无感情可言。
这里的人没有尊严可言,只要有钱什么都肯干。
“是。”
保镖们点头,分散去办事。
“这边就这么危险?”牧子良皱起眉头问道,应寒年低眸冷冷地看他一眼,没有理他。
牧子良的脸色有些难堪。
林宜站一旁,看着应寒年一身的灰道,“大家一会忙完就该饿了,我煮点东西给大家吃吧。”
应寒年擦手的动作一顿,黑眸睨向她,转过身拉着她往里走去,沉声道,“跟我来。”
第418章 大闹舞厅(2)
“……”
林宜安静地跟着他。
应寒年将她带进清扫好的房子里,一踩进去,林宜就动不了了,她站在门口看着里边被打扫干净的每一个角落,身上的血液几乎凝固。
她站在应咏希带大应寒年的房子里,站在了她们母子无数生活痕迹的房子里。
她的视线慢慢游移。
那张床是不是应咏希经常遭客人毒打的?
那个角落是不是就是应咏希藏钱的地方?
那扇窗户,是不是应寒年当初扒在上面看母亲受苦的地方?
“怎么不走了?”
应寒年回头看向她,目光滞了滞。
林宜站在那里,眼底犯红,见他看过来,她连忙低头按了按眼睛,敛下冒到鼻尖的涩意,道,“走吧。”
应寒年没说什么,只领着她穿过一个小小的侧门,外面的墙上架着很窄的棚子,棚下是一处土灶,灶沿是用黄泥抹的,现在已经被应寒年擦得很干净,只是上面的锅子已经坏了,早就穿了底,积着厚厚的锈气。
应寒年直接将锅子从上面搬下来,又从旁边拿起一块木板铺上去。
“你做什么?”林宜不解地看着他。
“这锅不能用了,把我们自己带来的厨具放在这边用。”棚沿比他还矮一些,应寒年需要低头才能勉强在棚下呆着,他看着她,眸子深邃,“你晚上就住这里,床是旧的,但被子都给你铺新的。”
“那怎么行?”
林宜下意识地拒绝。
“嫌脏?”应寒年盯着她,眸中有幽光闪过,嗓音压着,“既然下来了,再回游艇上住,每天进出不是太方便。”
林宜摇头,“我不是那意思,这是你母亲住过的地方,我怎么好随便住,对她太不尊重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应寒年绷着的弧线微微放松一些,“你是这么多年来她唯一的一个崇拜者,她开心都来不及。”
“……”
林宜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去搬厨具。”
应寒年弯腰离开棚下。
林宜一个人站在土灶前,站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甚至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她四下看着,只见烧火口旁边有些很深的划痕。
林宜蹲下来,伸手摸着划痕,发现上面写的是“一、二、三、人、个”等杂七杂八的字样,有些是很稚嫩的笔脚。
可能是应寒年还小的时候,他坐在这里烧着火,应咏希烧着菜,空了,应咏希就低下身来抓着他的小手教他写字……
明明听过生死街的故事了,可为什么看到这些,她的难受远远超过听故事时。
看着上面的字迹,想象着他们曾经的生活,她的鼻子酸涩得厉害,眼睛越发的红。
应寒年搬了很多东西进来,有各种各样的厨具,还有煤气桶,一撂一撂的电缆线和灯具,以及家用发电机。
看着他将一应东西摆开来,做事井井有条、干脆利落,她连帮手都不知道从何帮起,有些局促。
直到应寒年将煤气桶和简单的煤气灶组装起来,她才有了用武之地。
应寒年拿起一卷电缆线,将一张小板凳踢到她面前,林宜坐下来,开始准备食材。
他一个人在房子里做起了电工,开始排线,林宜忍不住问道,“他们人呢?”
他已经忙一天了,不累么,应该让人帮下手。
“不是什么人都能进这个屋子。”
应寒年利落地排着电缆线,冷声说了一句。
“……”
林宜拣着菜的动作一顿,坐在板凳上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等她忙完以后,应寒年已经让屋子里亮起了灯,没有华丽的水晶吊灯,只是简单的节能灯,但亮堂的灯光还是抵御住外面的黑暗。
她从屋子里走出去,才发现这一排的房子已经被强行租下来,牧子良就被安置在隔壁的房子里。
林宜端着菜走进老爷子的房间里,老爷子躺在床上,一双浑浊的眼定定地看着一旁的烛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都不挑剔,不像您的风格。”
林宜把菜端过去,多看了老爷子一眼,连林家都嫌弃的老爷子这次奇迹般地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牧子良躺在那里,闻着房子里烂霉一样的味道,幽幽地看她一眼,“你说,那小子会不会杀了我?”
“……”
林宜沉默地看着他。
“这地方……不是人呆的。”牧子良皱着眉头道。
林宜把菜放到一旁,扶着老爷子坐起来,“那您后悔当初那么对应咏希了么?听说您把她毒打了三天三夜,赶出牧家。”
虽然害应咏希受了十五年苦的是连蔓和苏美宁,可最初的导火索却是他。
牧子良由她扶着,艰难地从床上坐起一些,没有说什么。
这是个固执的老人。
林宜看他这样,就知道指望不了他幡然悔悟。
她也没说什么,正准备端起碗时,一阵低沉的步伐声从外面传来。
应寒年低头走进来,身上还是那套弄脏的衣服,他没有靠得她太近,站在那里眸子不辨喜怒地看她一眼,“这边我来,你先出去。”
“……”
林宜将碗又放回去,顺从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两人面对面擦肩而过,应寒年顿足,沉声道,“早点睡觉,晚上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起来。”
牧子良坐在床上,看看他,又看向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