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的目光看向牧羡枫,这俨然是在说他。
“……”
牧羡枫哪里会猜到还有这样一份视频,他的脸色顿时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苏美宁也是极为难堪,不自觉地低下头。
大屏幕中,牧子良坐在太师椅上,面容严肃,双目仍是有神,“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把这个位置给应寒年,为什么把长房分出去,把三房永留海外,给三房做出这样的安排你们自己心里应该知道原因,我不想当众公开,免得扫你们的面子。”
这是指顾若逼立遗嘱的事。
顾若的目光闪烁了下,别过头去。
牧华弘沉默,眉头却皱了起来,所以老爷子当真就这么恨他,因为顾若无药可救的一件蠢事,把他也牵怒进去?如果是这样,当初让他离婚,他也可以同意。
“至于羡枫,羡枫和寒年两年间争勇斗狠,不止不休,既然如此,不如各顾各的,免伤了兄弟之谊。”牧子良一字一字说道,“到了这里,你们肯定又要问我,那为什么不把寒年分出去?这原因……要我怎么说呢?”
“……”
整个会议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看着大屏幕。
不知道是不是腿又疼了,牧子良敲敲自己的腿,低低地叹着气,抬眸看向镜头,“她三哥,老大,你们说我们这一辈子还缺点什么呢?”
被点名的两个都是家族中的老长辈,闻言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步履蹒跚,红了眼眶,颤着手应上一声,“诶!”
他们再应,牧子良也听不到了。
牧子良坐在那里敲着腿道,“放眼国内外,有多少个家族能和牧家相提并论?有牧家在,就有千千万万个人一口饭吃;有我在,牧家就倒不了,人一辈子能做成这样也够了,对吧?”
两个老长辈站在那里,像是能和牧子良对话似的,连连点头,“对,说的是说的是。”
大屏幕中的牧子良自然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放下敲腿的手,像在和自己的老朋友谈天说地一般,“可人活到头了吧,总会琢磨点别的事,我就想着我还缺点什么,缺什么呢?”
应寒年看着大屏幕,英俊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
众人都摒息听着,牧子良似真的在思考着,好久才道,“我想好久,终于想到了,我缺一点人的气息。”
“……”
大家愕然。
牧华康和牧华弘同时锁眉,他们想象不到牧子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像他们无法置信牧子良也会有笑得像个老小孩的时候。
“寒年的母亲当年是被我赶出去的,导致她穷困落魄至死,直到几个月前,我仍认为这是件不值得一提的事,平凡的人就该为伟大的家族让路,不该破坏里边的平衡。”牧子良说道,语气沉重。
应咏希突然被提及,应寒年的目光一下子凝住。
“可有一天,我突发异想,想提前看看没有我的牧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离开了牧家,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离开牧家以后,也就是个平凡的糟老头子而已。”牧子良一个人对着镜头缓缓说着,“甚至这期间,我碰上了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说我是孤家寡人,是个可怜虫。”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一声。
“……”
林宜站在那里,沉默地低下眼。
“我当时觉得她不知所谓,我有牧家,我有子有孙,甚至羡光家还添了宝宝,我可是四世同堂,怎么会是孤家寡人?”
牧子良说着,紧接着他顿了顿,抬眸看向镜头,目光慢慢凝住,神色再肃然不过,“可当你们看到这里的时候,就表示你们已经争了很久很久,甚至头破血流、大打出手,那我的灵前呢?多久没有我的儿子、孙子呆着了?其实她说的一点都不错,我确实是个孤家寡人,看不穿的是我自己罢了。”
话音落下,牧子的子孙个个脸色变了变,连牧夏汐都低下头,咬着唇很是愧疚。
“几个孙子孙女不多理我至少不烦我,应寒年是最烦的,我让他吃顿饭他要气我,我昼夜看文件和他商量大事,他丢掉我的文件扭头就走,跟我讲话还老是拍着桌子说,我孙子里就没有脾气像他这么臭的,他简直就是来克我的!”
牧子良说着说着好像还真动上气了。
所有人看向应寒年,应寒年冷冷地看向大屏幕。
怎么,老爷子觉得自己是被他克死的?
牧羡枫蹙眉,看着大屏幕,不明白牧子良是什么意思,牧子良忽然话锋一转,“是不是觉得这样我还把位置传给应寒年是有毛病?”
“……”
下面的人哪敢吭声。
牧子良说着从口袋里拿起几盒药对准镜头,“来,你们谁要是能立刻说出这个药我一天吃几顿,一顿吃几片,那我的遗嘱就算作废。”
“……”
全场安静得不能再安静。
林宜站在前面,一双眼看过一张张脸,最后落在牧羡枫的脸上,他算计了那么多,却连老爷子的药吃几颗都没有研究过。
牧子良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没人知道是吧?可是寒年知道,这药怎么吃怎么用,他是拍着桌子跟我讲的,我孙子只有他给我记着,并让我记着,他是不想在下边人疏忽的时候,我少吃或是多吃了药。”
第494章 我缺一点人的气息(3)
林宜看向应寒年,应寒年的脸色沉着,眸子漆黑。
“他丢掉我的文件,是不想我熬夜,让我早睡,第二日我便收到消息他已经照我心中的意思去做了;他总是气我,可他不气我的时候,我的身边死气沉沉,一点声音都没有,连佣人都不愿意和我这个头快进土的人讲几句话;他其实大可以不管我,因为我早就写好了即时生效的任命书,但他没有,反而是孩子们中烦我烦得最勤的一个。”
牧子良坐在佛石前说着,大概是不常说这些话的人,他的眼睛红了红,他伸手按按眼皮,而后接着道,“好了,不说这些,我就想告诉你们,遗嘱是我自愿立的,立的时候脑子十分清醒,原因有三。”
“……”
牧羡枫听着,知道这场遗嘱大战还未拉开序幕就结束了。
而他,以惨败收场。
“第一,应寒年这两年的作为足以有能力担任牧家的最高决策人;第二,他是唯一一个让我死之前活得像个普通老人的;最后……”
牧子良说着又停顿了片刻,他目光沉沉地看向镜头,一字一字道,“是我决定在死之前给自己找点人的气息,把牧家给应寒年,也是我替整个牧家向应寒年母亲认罪赎罪,是牧家对不住她,毁了她的前途,毁了她的一生,因此,应寒年虽然是我孙子,是牧家的最高决策人,但,他一生不用改姓。”
“……”
闻言,林宜被惊到了,她呆呆地看着大屏幕上的牧子良。
她猜到牧子良这样的大人物不可能出尔反尔,遗言一定是照着遗嘱来的,但她没想到牧子良能说出这番话来,她一直以为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居然有一天也能坦诚面对自己的罪孽。
她忽然在想,当初牧子良在应咏希墓前说的大概就是请她放心,他是真心将牧家交给应寒年的。
想着这些,林宜不由得转眸看向应寒年。
应寒年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太多的变化,唇抿着,黑眸越发的深邃。
说完这些话,牧子良似是了了一桩天大的心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往前两步又坐回来,看向镜头沉默好久,而后道,“她三哥,老大,如今牧家的事该安排的我都安排了,心愿已了,反倒这一身病拖着难受,一天天熬着命也不知道是为个什么。”
“……”
“要是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没留下个只言片语,你们两个老的拦着些,别让小辈们胡来,乱碰我的身体,我就是熬够了,自己走的。”牧子良说着,目光黯淡无光。
听到这话,下面的两个老长辈已经流下泪来,难受不堪。
林宜呆呆地看向大屏幕,牧子良是自杀的?这是不让人尸检的意思么?
“爷爷……”
牧夏汐再也受不了,靠到牧羡光的身上失声哭出来。
许多人红了眼眶,感性的女人都纷纷啜泣起来。
牧羡枫僵硬地坐在原位上,手紧紧地握住手上的文件,面无血色。
应寒年眉头蹙了蹙,没有说什么。
谁会想到英武一世的牧老爷子最后会留下这样一段的话,最后又会因为病痛折磨而选择自己了断……人生难猜。
律师团们看到最后也是一脸唏嘘,林宜推推其中一个律师,那律师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麦克风道,“诸位,现在有牧子良老先生的遗嘱、遗言,以及牧子良老先生所谓性情大变前后的人证林宜林小姐,不知道还有没有疑虑?如果有仍是走法律程序,如果没有,请各位签个字,遗嘱立刻生效。”
这就要生效了?
顾若睨向牧羡枫,“你不是很能说么?继续啊,看到老爷子的遗言就傻眼了?”
说什么成竹在胸。
结果他质疑的全被老爷子的遗言和一个证人给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