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有些悲戚,涉密。
她的确贴心,顺便还替白云上找好了理由。
十音鼻子轻轻嗅了嗅。
“孟冬你刚才喝酒了?去了酒吧?”好浓的酒气和烟味,她说,“喝得不少,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一觉,明天我来接你,我们去拳馆。”
梁孟冬提醒:“已经是明天了。”
“哦哦,也对。”十音说,“但拳馆这会儿不开。”
“哦。”
十音体会这个冷场的气氛,难道要在这里等天亮?
干坐了会儿,她忍不住问:“你饿不饿?不然先带你去吃点东西,这里有特别好吃的米线,可惜这会儿关门了。附近有二十四小时开的,味道就比较凑合,去那儿?”
沉默笼罩,梁孟冬不说话,也不下车。他拿过她放在仪表盘上的U盘,看了一眼,十九楼,是他的楼层。
他冷声问:“你监视我?”
“没有,怎么可能。”十音笑:“最近我让苗辉持续盯一下,怕有什么人再对你不利,嫌疑人虽然抓到了,毕竟还有疑点没弄清。非礼勿视,如果涉及隐私部分,我们一定会注意保护。”
如此官方。
“你为什么不看?”
十音实话实说:“有可疑情况的话,苗辉会报告。我实在没什么时间拉监控,最近真挺忙的。今天这种周末,很难得。”
她心里想,结果还让小白破坏了,好可惜。
“那你忙。”梁孟冬作势就要下车。
十音看他这神色,心一紧,拽了把他的衣袖:“孟冬……”
他其实没真要下,左臂收了收,神色极淡。
十音识趣地收了手:“忘了你腱鞘炎。”
你腱鞘炎长手臂上?
梁孟冬依然是冷笑:“辛苦你,持续挂念我的健康问题,下次觉得我有必要验血,记得自己带我去,不用麻烦江岩。”
“你说上次……后来江岩说你没事,也就放心了。”十音都不知道怎么回,“你女朋友的事,我很抱歉,一直想要找机会道歉。”
“你抱歉什么?”
“车祸事故处理那会儿,我有觉察,应该及时提醒你的,又担心弄错,怕惹你难堪。”
“江岩还说了什么?”
十音其实挺害羞,难道细节需要反馈一下?
孟冬做笔录的时候,说自己不用安全套,十音就是一愣。她没多想,第一直觉是相当职业的风险意识。
“江岩就说你没事。”
“怎么说的?”
十音翻出手机短信,翻了几页,直接递给他。
俨然就是江岩那天发的。
说他刚问完孟冬,是十音多虑了,说孟冬是成熟男人,有阅历、有经验,更有洁癖,低级错误是不可能犯的,让她这二货放心。还说,孟冬已经知道错了,女朋友没有看好。
最后一句是:“警报解除!你好好休息,早些退烧!”
梁孟冬就差摔手机。难怪她总一副敬而远之样!
“那不是我女朋友,不熟。”他强忍着火,算是败给了江岩,拉拉杂杂、胡编乱造,让他报告,他没有一句解释在点子上,
“……啊?”
“我不比某些始乱终弃的人,没那么多精力。”
“……”
“余十音,单方面口供,能定罪么?”
十音看着他:“不能。”
“以后能不能长点心,”他冷嗤,口气是在训她,“自己的女朋友吸|毒被拘,我天天忙着给个白痴拉摇篮曲。你以为自己是谁,颠倒众生的小妖精?”
“……”
十音无言以对。孟冬难得说那么多话,像是气极,她还在忙于消化。
“他为什么帮你联系白云上?”
“云队?”十音低下头,“那次任务完成得并不完美,当天有个我们负责保护的特别证人,颅腔中弹,进了重症监护室,命悬一线。那位先生非常不容易,被迫离家十年,他当年离开时,连和女朋友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本来任务成功就打算回家团聚的,出了那样的事情,大家的情绪都很糟糕。那阵子压力很大,云队担心我的心理问题,怕我太想家。”
“白云上是你家人?”
“不是,云队不知道别的联系方式。”十音低着头。
“那位云队长,有没有腱鞘炎?”梁孟冬忽然又问,更没头没脑。
“有……吧?”十音思索了一下,“他没说起过,但我听说有。”听林鹿说起过。
他又不说话了,知道他在看她,她都不敢回视,不明所以。
“为什么请我吃饭?为了他妹妹?”
原来他全都了然,江岩估计提过。
十音不隐瞒:“是。云旗真的很出色,梁老师如果愿意听一下,会明白的。”
其实是江之源向梁孟冬提的,说南照大学弦乐系一年级有位女生,琴拉得非常出色,父兄都是一线缉毒英雄。希望他能格外关注。
那姓氏少见,那名字他刚到南照就如雷贯耳,怎么可能忘掉。
“那么自信,”他问,“如果我听了不满意,你打算怎么办?”
“应该不至于。”
“哼,你连我的错音都听不出来。”
十音看看他:“你那是故意的,亲民。”
“余十音,你不要油腔滑调。是不是觉得请我吃饭,我就不会拒绝你?”
“不是。”
“那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让我答应?”
这小混蛋从前文化课免修,这种送分题还答错你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哥:这个日子被表白也很正常
大纲菌:呵呵
第19章 不眠之夜 十九
不眠之夜 十九
夜愈发的沉。
十音只能听到车厢之外,酒店空调的风管在呜鸣。除此,周遭是凝结成块的死般寂静。
只有他俩的心跳声。
十音不知有人的算盘,答的是:“我没指望。”
“……”
气死他算了。
十音很诚恳:“我只是想,你看到我,就总是不开心,这都是我的错。运气那么好能重逢,你说不定哪天就走了,不和你说说话,会很遗憾。”
“重逢是运气好?”
十音没理解:“我不是那意思,你遇到危险我特别担心。音乐厅后天那一面,说惊喜是不恰当,但我还是激动,好几天都没睡好。无论有没有云旗这回事,我都想找借口,和你说……很多话。”
这话是肺腑之言了,他总算没再冷哼。
“究竟想不想家?”梁孟冬又问回来。
“想。”
十音低垂着视线,心头纷乱。
家这样遥远的地方,她早就望不见了。
她始终在矛盾,她真的应该求孟冬收云旗么,孟冬留在南照的理由是什么?
她不知他为什么要回国,既然回了国,又为什么不留在家里。S市是经济文化中心,他不需要跑来这里发展。
但是,有人在暗处复制他的指纹,其他地方真就安全了?她更无法保护到……
梁孟冬抬起手肘,轻轻撞了撞了她的右臂。
他算是明白了,这家伙现在是惊弓之鸟,他不出手,不要想有进展。
十音偏头看他:“嗯?”
“除了家,还想什么?”他的嗓音不那么冷硬了。
十音笑着:“想你总在生气,要怎么办。”
他不爱笑,但从前私下对着她,其实经常笑的,纸老虎。
总是她的错,怎么骂都好……可他不会骂人,最多就是凶,还是纸老虎。
“你说呢?”
梁孟冬抬手,左手的手腕稍稍活动几下,拇指也动了动,伸在她眼前:“余十音你看清楚,腱鞘炎在这个位置。”
十音抹抹眼睛:“我知道的。”
“你知道个鬼。”
“我真知道,这是常识。”十音申辩,又关切,“报告上写得格外严重,听说现在好些了?”
梁孟冬又动了下手腕,讪讪收回手:“听谁说的?”眼睛瞥在窗外,看墨夜里点点的灯。
“其实是猜的,音乐会强度那么大,应该是好些了,不然没法演奏。”
“知道猜,不会自己检查?”
十音哑然,检查……
是不是怕他有毒?
梁孟冬七窍生烟,身子探去,径直抢来她一只手,将它紧紧覆上自己的左手。
**
十音不知道,梁孟冬几月不痛的腱鞘炎,经此一役,才是隐隐生痛。
手心覆着他,她的手,又为他另一只手所包覆。姿态诡异,十音一动不敢动,就这么由他蛮横。
仿佛她不是陪他枯坐在深夜车厢,而是一同坐在时光里,落满了灰的时光。
他是心头窝着火不想再说;十音心里饱胀了酸涩,不敢说话。
她没去看他的眼睛,久久低着脑袋,强忍泪意。怕惊扰这一刻,怕一说话、一抬头,梦会醒。
过了很久,梁孟冬缓缓松开右手,因为刚才过度使力的缘故,十音的手背被压得发白,一点一点才回了血。
他拨开她的袖扣,开了车灯,光线黯淡,不过可以看见她右臂那道新痕,已经结了痂,颜色很深。
新痕的左侧,还有一道旧疤痕,应该过去很多年了,色泽褪成浅粉,却比那道新伤狰狞许多,可以想见受伤时的惨烈。他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