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妈”还叫不出口，这么多年一直是“沈阿姨”。
“哦。”段子轩整个人坐了起来，他的校服被撕得破破烂烂，有干掉的泥巴和血迹，嘴角那块明显有一篇青紫色，眼皮也肿了，看来这一架打得的确不轻，“小爷现在心情不好，不准备回去，别跟我废话。”
段巡坐到旁边的木椅子上，并没有很快要走的意思，又问道：“干什么打架？”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啊！”
“问你就说。”段巡冷着声，“十几岁连点基本礼貌也没有？”
段子轩抬头看了眼段巡，看着段巡那渐渐冷下来的神情，心里又一阵害怕，舔了舔干涩的唇，说道：“就是几个神经病……偏要嘴贱我……”
“嘴贱你什么？”
“说我……”段子轩的脸憋红了。
他想起在昏暗的巷子里，耳边是几个人的嘲笑声，段子轩只感觉自己的脊梁骨被人踩在脚下，丝毫不得动弹。
“说我没出息！”段子轩双眼慢慢泛起血色。
从小到大，段子轩的耳边常常会出现相似的声音——
“你哥以前成绩那么好，你怎么这样……”“你哥的演讲好厉害啊，哪像你成天……”“现在段氏都给你哥管了，你以后家里还需要你干什么……”
这样的话，绕在他的耳边。
今天晚上，又是几个人在他旁边嘴碎。
段子轩没忍住，直接打了起来。
“满意了吗？”段子轩冷声道。
少年的自尊心千疮百孔。
满意了吗？
段巡真的没想到，段子轩会说这这样锋利的四个字。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要跟你比。”段子轩的头埋了下去，“我知道我什么都比不过你，我就是一个天天混日子的富二代，哪里比得过你，什么商界新星，优秀校友。连……连家里的公司也都给你了……”
“段子轩——”
“你别想着用长辈的口吻教训我！”段子轩突然猛地抬头，站了起来，两只手抓住铁杆，双唇颤抖，“你什么都有，你什么都能得到！我妈天天在我耳边说你有多优秀，每天老师都在我旁边说你有多传奇，你什么都得到了……”
一句句，滴着血。
突如其来。
原本普通的夜晚，此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突然引爆。
段巡的影子落在灰白的墙面上，那么寂寥。
他从来不知道段子轩会对他有这样的看法。
明明……明明段子轩才是值得羡慕的人。段子轩不知道，那些所谓的优秀和责任，会让他背上家族的枷锁，无言地拖拉着这个庞大的体系前进。
“其实——”
段巡的话还没说完。
“其实你是想说，你也不想这么优秀，可你就是拥有了那么多？”段子轩双肩颤抖，整个人都快要扑到段巡身上，“你可不可以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段子轩！”
打破沉默的，是年轻女人的声音。
段子轩愣住了。
推开门的，是苏绵。
“段子轩你再说一句试试？”苏绵两只手握住铁杆，仰起头直视段子轩那双血红的眼睛，她刚刚在门口光是听了几句，整个人就完全混乱了。
段巡有多难，她知道。
凭什么！他明明承受了那么多还要被这样误解啊！
他在牺牲！他在妥协！却还要受到这样的指责！
“苏绵……苏绵姐……”段子轩第一次见到苏绵这么生气的样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你这个小屁孩儿能不能懂点事啊！！
苏绵差点就要这样吼出来了。
段巡也愣住了。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苏绵这样。
气氛一下子陷入冰点。
段子轩想要开口说话，却有感觉什么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我拜托——”苏绵深吸一口气。
段巡此刻伸出手，想要拉走苏绵。
手凝固在空中，苏绵的下半句话已经出来了：“拜托你们段家对段巡好一点！！”
长夜，一阵风吹过。
段巡看着苏绵的侧影，手僵在了空中，愣在了原地。就当他还没缓过来的时候，苏绵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就带着他往外面走。
走的是安全通道，没有别的人，一切静悄悄。
小女孩的劲儿很大，段巡迁就着她，跟着她走。
半天，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月光照进窗户，昏暗的封闭空间感觉暧昧而轻盈。
段巡突然站定，任凭苏绵怎么拉也拉不动。
“段巡……”苏绵这时才微微冷静下来，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攥住段巡衣袖的手，脑袋中一阵头脑风暴。刚刚她什么也没想，只知道要去守护这个她最喜欢的人。
第一次苏绵觉得，喜欢一个人，是这么有力量的。
段巡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将她的手，从他的袖子上扯开。
苏绵眼神跟着一暗……也许，是她刚刚做的她越出底线了……
“苏绵。”
突然，一股力量将苏绵拽住，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环抱。
“抱。”段巡哑着嗓子说道。
第41章
安全通道里， 冷气渐渐漫上来，昏暗的灯光亲吻着月光，发着冷。
此刻经过刚刚的事情， 两个人的心都跳得有些快， 感觉脑中有火被点着了。
段巡突然一下子将苏绵抱在怀里， 用尽力气将她往怀里揽，头埋在她柔软的秀发里。他闭上眼睛， 刚刚那一幕就会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苏绵红着眼， 为了他，竟然那么发狠地吼了段子轩。
原本他以为自己沉溺在深海里，冰冷的海水漫进他的喉咙， 喉管发涩， 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 而岸上的人却只知道为冷眼旁观。就当他无限下沉的时候， 苏绵却一把将他拉住，将他拉出深海。
他真的喉咙有些涩。
苏绵被段巡这突然地举动吓得大脑懵掉。
原本平静的心海一下子泛起滔天巨浪。
段巡……段巡这是在抱她吗……
她不知所措的情绪里，却又悄悄萌生出一丝甜蜜。苏绵真是太喜欢段巡的拥抱了， 温暖又坚实，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他鲜明的存在着。
她悬在空中的手， 落在段巡的肩膀上。
轻轻地抚摸着。
段巡的脸在她的头发上蹭了蹭，就像是一块儿蜜糖塞进苏绵的嘴里。
她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那种幸福的感觉此刻无法用语言去表述， 她的声音有些压制不住的起起伏伏：“段巡， 没事。”
“嗯。”他低沉， 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小镇姑娘的碎花裙上乖巧地躺着。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哦。”苏绵说道。
寒冷的夜空，一下子也变得温暖了起来。昏暗的灯光，在这夜晚滋生出了别样的意味。段巡抱着怀里温暖的小姑娘，感受着她起伏均匀的心跳，有种莫名的心安。一股清淡的香水味钻进他的胸腔，挑弄着他的克制力。
就像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一样。
段巡微微勾唇。
这时候，怀里的小猫突然在他怀里蹭了蹭，还幽幽地喵了两声：“好暖和。”
霎时间，建设了这么多年的堤防在此刻决堤。
“苏绵。”他声音沉哑得像是阴天的傍晚。
苏绵抬起头。
突然，四目对视。
似乎有火光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他的眼神粘稠，漆黑的瞳仁不明意味。
越来越靠近。
苏绵下意识得想要向后退一步。
可段巡却已经扣住她的腰——
这是要……
苏绵看着段巡的脸越来越近，鼻尖就快要相撞，她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闭上眼睛……
“有人吗！”
突然，中年大叔的一声吼，整个楼梯间的灯都亮了。
两个人迅速弹开，突然高饱和的亮度让两个人都恢复了理智。
刚刚我在干什么啊！！
我为什么要闭眼啊！
我到底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苏绵内心一阵崩溃，表面还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从容地把自己的衣服领子拉高，遮住半张脸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她偷偷瞟了一眼段巡。
他两只手揣兜，眼神也正要往这边瞟过来。
就当视线一相撞，两个人立刻收回眼神。
苏绵差点以为自己要把眼球甩飞了。
“哎呀你们这小年轻在这儿呆着干什么，吓死我了！”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看到了段巡和苏绵，过来说道，“我刚刚听到这里有动静，我以为是什么贼胆子大到脸警察局都敢偷了呢。”
“……”
他们俩这反映，的确挺像贼的。
“那小孩你们还带不带走了？”警察叔叔又问道，“你们刚刚是跟他起什么冲突了吗，可千万别！现在的青少年啊，脑子里面心思多得很，说不得，要素质教育！搞不好心里难受就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没有没有。”苏绵赶忙摆手，“就是交流交流，没说什么的。”
“那就好那就好。”警察叔叔似乎是要把这天聊死，“也真是辛苦你们了，这么晚还来警察局，没打扰你们小夫妇的夜晚生活吧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