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曼傻了,之后犟着又挣了几下,但感受得到她的犹豫。很快,她不再挣扎,而是像瘫软了似的,就着戴巧珊的肩膀,“呜”地一声痛哭起来。
戴巧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华曼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放开她,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问:“又是他?严昶?”
华曼怔了一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新一轮眼泪哗地滚落。
戴巧珊:“你上次肋骨骨折也是他吧?”华曼犹豫了一阵,最后下定决心似的,边掉泪边点了点头,戴巧珊皱眉,问,“今天这种场合,又是为什么?”
华曼下意识用抱在胸前的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腰间,似乎那片被衣料遮盖的地方有什么秘密。
“我连续两年都是入围,‘提名’都没拿过,他说……”华曼哽咽,“他说,公司花了那么多钱,我这么不争气,最近跟人要不起价,挡了他和公司的财路,就‘赏’了我几下……”
戴巧珊皱着眉:“让我看看。”
华曼顿了顿,点点头。她先撩起瀑布般披散的长发,示意戴巧珊拉开她的礼服拉链,露出后背。刹那间,身侧好几块青紫色暴露在安全通道幽暗的白色灯光里。
接着,不用戴巧珊说,华曼自己把拉链再往下拉了些,露出侧腰上的秘密——碘酒的药味扑鼻而来,她的腰间用胶带贴着一块纱布,纱布上有沁出的星点血迹。显然,这里有不得不包扎的外伤。
华曼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纱布,再示意戴巧珊给她把衣服重新拉好,解释道:“这里是前两天他烫的。因为拍照,摄影师在照片上多修了几次腰,他就说,我身为花瓶,还吃这么肥,不知廉耻。过后……他兹一发火,就往这儿拧……”
她咬牙,眼泪一个劲掉。戴巧珊眉间都要皱碎了,她轻轻抱了抱华曼,想不通在如今的时代里,怎么还会有这种事:“他怎么会……他怎么敢……?”
华曼:“昶哥他是喜欢动手,但他以前不这么狠。我想过,兴许真是因为我和钱姐都怕他,不敢吭声,渐渐惯的……我算好的了。就昨天,他接到学校来的电话,说他儿子闯祸,聚众斗殴,要开除。他去学校求情,回来无缘无故给了钱姐一耳光,把她扇懵了;完了还嫌她杵着碍眼,又上一脚,把她腿给踢断了。”
戴巧珊气得发抖,说:“他这是犯罪!你们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干?”
华曼摇摇头:“钱姐是真有些喜欢他吧,他对她好的时候,又特好……我呢,是……珊姐,皮肉遭殃不算大事;要是被他冷冻,就完了!我还欠着公司好几千万——他只要给我工作,做什么……都可以。”
戴巧珊惊讶:“你欠你们公司?怎么可能?还欠这么多?”
华曼:“唉……当初,他签我的时候,我们家出了一场事故。本来就穷,我爸劳动力没了,还欠了一大笔钱。要债的天天上门,听他说我能当明星,我们都高兴坏了。全家人把他当救世主,加上我们本来就不懂行,签合同的时候,他说什么我们都信、都答应。进来以后,他也禁止我往外打听,也不让我跟外面提这个。这两年我才渐渐明白行规是多少,但想反悔,早就来不及了。”
戴巧珊:“是什么条件?”
华曼:“一九分成,我一,他和公司九,所以我们大老板也很支持他。另外,所有宣传、差旅、置装、培训,包括给各方的红包和回扣,都算在我头上。最初两年我什么都没有,他说,就算是公司借给我的,要算利息。到目前,我家里欠的债是填平了,但公司那些钱,才刚开始还……另外,我跟他的合作还有5年。”
戴巧珊不知该作何表情。
华曼“欠”他们公司的债,就算不提当年的分成是否合适,能不能靠打官司换回来公平,单单剩下的5年合同,要强行“分手”的话,恐怕也得赔上一大笔。
楼道里风冷,戴巧珊和华曼这时都快冻成柱子了。她艰难地匀了匀喉咙,拉着华曼的手:“小曼,大的钱,我帮不上忙,我身上也欠着好几处的债呢……但如果你忍不了现在这个环境,我建议你,长痛不如短痛。你要是下定决心要离开现在这家公司,我绝对支持。”
华曼怔了怔,忽然破涕一笑:“您怎么支持?段导的公司也不大,营运方式那么重,而且之前为了力挺您,他不是也快把自个儿给拖垮啦?”
戴巧珊也苦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走投无路,我包你吃住!反正,‘艺人’——‘艺’和‘人’才是咱们的财产。其他的,可以再创造。”
华曼脸上的泪痕干了,笑容也敛了下去,表情变得认真。
戴巧珊拍拍她的肩:“你认真想想吧,我说话算数。你先进去躲冷,我也得走了!”
到这时,戴巧珊忽然想起,不知道段正业都跑哪儿去了。她着急忙慌往下跑,不忘回头要叮嘱时,华曼朝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知道了!姐,一路平安!”
戴巧珊点点头,加紧脚步往下飞跑半层,蓦地看清下一楼防火门边站着的男人,她紧张的心顿时松下来。
段正业。他一袭礼服,抱着胳膊好整以暇靠着一边的墙角,看样子是默默听了楼上全程的心里话。
看到她,他嘴角笑意放大,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第92章 “冻人”一撑
收起大拇指,还得接着跑。
一对结伴“逃亡”的伴侣,在紧张落跑的路上,却不能拉着彼此的手。
段正业在前面引路,戴巧珊不肯拉他的衣角,但跟他配合默契——他尽量慢,她尽量快;他拉门,她闪身通过;他止步往前张望,她刹车屏气让自己“隐身”……
换楼层,辨方位,挑电梯……
一路上并不太平,甚至有不少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打招呼“段导”,“恭喜段导”,“这不是珊姐吗”,“您二位上哪儿去啊”,有眼睛贼的,甚至直接笑说,“先走啦?”……
每个招呼他俩还都不能无视,毕竟这是过去、现在、未来,他俩要在这行混,就毫无疑问的“爸爸”的地盘。
于是,寒暄的问候一个一个回过去,混着戴巧珊和段正业的点头哈腰卖笑。陌生的脸一张一张闪,戴巧珊的冷汗一身一身地出。
等他俩终于冲到大楼后门,手脚发软地爬上自家蛰伏在暗处的商务车时,戴巧珊头晕目眩,热空调一烘,跟段正业一人一声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可别感冒了!”段正业接过副驾上的蔚晓柔递来的长羽绒服,裹到戴巧珊裸露的肩背,再把蔚晓柔从前排依样递来的、装着热姜汤的水杯打开给她。
车黑乎乎无声无息地开。
令人意外的是,戴巧珊忽然发现,园区里通往后门的车道上,像他们这样的商务车还不少。蓦地看到前面有一块熟悉的车牌,“东NB888”,她抬手:“咦,这不是……传说中……”
蔚晓柔、段正业和这辆临时商务车的司机异口同声接道:“李天王的私人保姆车!”
戴巧珊:“对、对!他也提前跑啦?”
商务车司机:“这有什么!‘一鸣奖’绝密评奖,又出了名地公平,但大咖还是要面子的呀!每年都这样,到了现场没有获奖的大咖都是提前跑路咯!”
车里人相继一副“受教”的表情点头。戴巧珊和段正业目光交换的时候,却明显看到对方眼里在提醒“不要多说,这司机嘴不严”。
蔚晓柔忙着高兴,扭过身子眼睛黑亮看着他们:“姐,老板,听说您二位一人拿了一个荣誉?”
段正业:“蔚姐呢?”
蔚晓柔一愣:“咱下午开会的时候不是说过,您带珊姐,咱偷摸先走;她留下等公司另外那几个,主要是怕那几位的经纪人太嫩,出什么事应对不周……”
话说到大半时,她察觉到戴巧珊和段正业的神情异样,最后几个字自动收声淡出。
段正业和戴巧珊都没接茬,而意识到车最后一排端正坐着“小文小明”后,蔚晓柔脸一红,赶紧扭回身坐好。
正好这时他们的车开到了电视台的后门边,没想到,门卫并不惊讶,二话不说就把杆升了起来。司机开口道:“今天这种场合,8点以后,车不让进,出么倒是不管……”
他话音未落,众人第二次“受教了”的头刚开始点,忽然就从旁边的绿化带后冲出一大群人。
仔细一看都是记者,追的大方向都是他们前面李天王那台“牛掰888”。
李天王的司机一准儿是自带的,突然车窗门打开,里面抛出五大叠红包,跟抛出两块儿砖似的。
车窗里传出悠扬破风的男声,喜气洋洋说:“各位亲哥亲姐亲弟亲妹,李哥今晚上是真有事,对不住各位。一点小意思,大家分了吧,还请美言几句啊!”
离车最近、被红包砖“砸”中的几名记者顿时肩负上出纳的任务,一时懵懂停了下来。
其余娱记都相当熟稔了,眼前景象像是一场大戏被按了暂停键,几位“出纳”从“砖”里抽出一只红封儿,顿时笑了,把剩下的传出去。
所有人一个节奏,五大块“砖”风吹似的被摊薄,变成寒夜中的一张张转瞬即逝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