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巧珊赔笑:“我是怕段导面子上、还有心里……而且,小褀哥(宾少祺面无表情插嘴:“叫‘祺哥’,我可不‘小’!”)和顺子哥(孙顺依样造反:‘我是弟!’)……”戴巧珊哭笑不得,“够忙的了,又都是男孩子……”
孙顺:“嗯!授受不清!”
宾少祺特真诚:“我也怕把持不住自己!”
戴巧珊左右看看他俩,回过脸冲江凯旋难为情傻笑。
江凯旋欣赏着眼前众人相互嫌弃又彼此配合地对他小心翼翼的挣扎,居上者的优越感这会儿特爽。他微微上提嘴角,不响动。
宾少祺正经脸:“江哥,您笑起来最帅了!但我想维护我们的人权!”
这时,有人按门铃。
离门近的保镖先看了看猫眼,审慎低声问哪位。没人回答,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缝下传入。保镖煞有介事开门往外看了一眼,表情是什么都没看到。接着他回来关上门,弯腰捡起几张纸,一脸严肃递给了江凯旋。
江凯旋看了看,笑笑把那几页纸朝外一扬,说:“‘人权’,我都没有,你们何必奢望——经纪人大祺哥,您先把这一茬给摆平下下!”
宾少祺脸色变得正经,这时,戴巧珊也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是几张模糊的彩打照片,几乎都是江凯旋拉着戴巧珊的手,从戴巧珊的房间门口起,到一同进他房间的全过程。上面还标注了几个字:“江凯旋深夜牵手来路不明女子共度良宵”,完了是一排缩写字母“bgtx 5M”。
接过纸张的宾少祺皱眉啧了一声,说:“妈的,又是这条狗!什么‘八卦天下’,还要价五百!”
戴巧珊有点儿晕:“嗯?”
宾少祺扫她一眼:“万!”
戴巧珊吓到,江凯旋抬眼,像个高明的老师在考学生,问宾少祺:“你打算怎么弄?”
宾少祺面不改色:“子虚乌有的事,本来随便他发,不过……”他目光转向戴巧珊,再看回江凯旋,忽然揶揄一笑,笑出狡黠的贱样,“现在我既然是戴姐……不,‘小戴’,的经纪人了,怎么能让她背‘来历不明’的锅呢?何况,岂止‘牵手’,简直是‘相拥’啊——我只好向公司申请买下来咯!”
江凯旋抿紧嘴角,眼光凝成冰箭,一副要揍人的模样;围观群众戴巧珊,忽然发现这事儿她不但不再是“观众”,反而还成了祸根,顿时傻了。
第29章 死角
另一头,段正业跟章瀚海还真到街边找了家店,亲亲热热练起了摊儿。
抛开戴巧珊的事不提,段正业跟章瀚海,一个有理想的新导演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之间,本身也有很多话聊。要不是看到段正业两眼圈儿黑得跟乌眼儿鸡似的,章瀚海还真想豁出半条老命,奉陪这个肯亲自剪片的走心后生聊个通宵。
眼看着段正业恭恭敬敬给他倒酒,两人举杯相敬的这点儿功夫里,他已无法压制地揉着脸捂着嘴打了一万个哈欠,一双眼睛在黑黢黢的夜里因为哈欠而泪汪汪、亮晶晶地,章瀚海欲言又止,最后苦笑出来。
他按住段正业的手背:“少喝点儿,喝多了浅眠。您本来就不够睡了,要质量再打折扣,不值当!”
段正业热情道:“老师在,学生这是……”
“哎!”章瀚海哭笑不得打断,拉住他一言不合又要一口闷的豪迈手,“您说您……得,段导您要这么客气,那您还是金主呢——那您一杯,我三杯回敬,行不行?”
段正业一愣,察言观色后,笑着放松了手劲儿,真诚点头道:“得,谢谢海爷!那咱都甭客气了,随意!”
不料这一随意,两人情感上是惺惺相惜近了一步,却也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起头各自心知肚明的正事儿。
章瀚海抱着个杯子,自干了三杯,再撸了两串儿。就在他下意识打量着旁边亮着光,存在感却像都市中的萤火虫似的小店,琢磨着要不要冒着复吸的风险去搞盒儿烟的时候,顺着“烟”,他想起了那天和小阮的对话。
人的执念都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也通常不止一个。
他打算先套个磁,看看另一个原因能不能松动。他往喉咙倒进半杯冰啤,一口爽劲儿带出一声感叹,引回段正业的注意,章瀚海笑道:“小戴,真是个好演员!”
段正业没说话,但笑容就像自豪的告白:可不?
章瀚海抿酒,毫无预兆切进一个跟他开场毫不相干的话题,说:“开机第一场戏出了那事儿,有些人就来找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听到的,说小戴开机仪式拜的,是自个儿捏造的假神。言下之意,出事赖她敬神不诚心——但他们呢,多的也不敢乱说,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就撺掇着让我在剧组里也设个神龛,说是驱邪……”
段正业不声不响也抿着他那点儿啤酒,面容平静,却看得出精神正高度集中。
章瀚海:“我想来想去,您说,演员这一行,好像从前就流传下来些,危言耸听的陈规旧俗。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鉴于都是对自己这个行当的畏惧之心,也无可厚非。可如今呢,好的没剩下多少,不好的……”他摇摇头,“别的不说,我要真供个香案在组里,到时候别人天天道德绑架、情义绑架什么的,净撵着小戴去上香‘驱晦气’,那成什么样儿?我就没让,跟他们说,那场不是什么事故,是戴老师敬业。有这么敬业的艺术家在组里,是剧组的福德——这么着,生压下来了!”
段正业眼睛深处的表情随章瀚海的事件讲述起伏,听到这里,立马双手举起一杯酒,感激道:“您受累!”仰脖干了。
章瀚海向来避讳交浅言深,可他对段正业维护戴巧珊的态度,又总禁不住动容。他一干,章瀚海脑子一冲,也把自己这杯干了个底儿朝天。两个有追求的文娱界人士,情到真处也不得不借助最俗套的方式,表达心中情义。
段正业捉瓶给章瀚海和自己满上。他没说什么,单是眼里的碎光多了几闪。
章瀚海话还没完,吸吸鼻子想了想,笑起来:“她敬业、肯吃苦那些优点,我都不说了。就一件——我是真羡慕段导,您遇见了——我不说‘栽培’,您我都明白,咱们一部戏合作那么多演员,小戴这样儿的,能‘栽培’出几个?——我羡慕您遇见了这么好的孩子!上回听您说,您二位十多年前就一块儿共事了?”
段正业眼里一开始的戒备,到这时候差不多都化了,脸上僵硬的线条也软和不少。他点头,两手先张开两个巴掌,再把右手的巴掌换成一个食指,笑:“10年零1个月——超过一个时代!”
“真好!”章瀚海敷衍点赞。段正业的计时方式也值得玩味,但现在还不是他直击核心的时候。
他拉远焦距,说:“确实——不管什么戏、不管跟谁搭,小戴的反应甚至能根据现场道具、光线的变化,来做微调。我们组里多少见过世面的工作人员,自从这开机以来,但凡她的戏,不缺看客。而且也越来越多跟她示好、希望跟她交朋友的同行和工作人员——直到前天。”
他顿了顿:“前天本来是她跟几个‘同学’的早戏,她三条过了三种路数,都挺好,结果卡在那几个‘同学’那儿。我让她一边儿歇着,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您知道,最近这太阳,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亮花花毒辣辣地晒。她本来好好一边儿待着盯现场,素养很好,没不耐烦;但忽然一抬眼,跟着就起身,穿过我们的演员、我们架的镜头,进画、出画,完了到场边儿,扯起一根软管,浇起了花儿!她说,花被晒蔫儿了——您明白吗?”
段正业之前还内敛微笑,跟自己被夸似的,到这时,笑容早就暗了下去。他眼里重新升起一片可说焦虑,也可说心疼的紧张和戒备,脸几乎是黑的。接着章瀚海的话,他低声道:“花儿是假的,软管和水也是假的?”
章瀚海没直接回答,给他一个默认的脸色。
两人沉默了一阵,章瀚海明显感觉到段正业的沮丧。他擎着自己的杯口,冲段正业敬了敬,进到最后一步:“不瞒您说,段导,我作为一个父亲,看到她,会想起我自己的女儿。”
章瀚海胸口的惆怅在上涨,他之后的话,说一句停一阵,犹豫、伤神,却又有不得不说的艰难坚定:“她现在跟她妈妈住在温哥华——一直在治疗。从5年前大学毕业以后,到现在,时好时坏——咱们都说,孩子成年了,父母的责任也尽到了,能松口气儿,可她却得了心病!外加一些乱七八糟的并发症……我本来还以为她是上大学的时候,遇着了什么事儿,可大夫却说,她的病根儿都在小时候!归结起来,都是成长环境的问题!也就是我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您说这怎么可能呢?我向来认为,我很疼她,物质上也给她提供了别家小孩没有的条件——但事实上,打小我就没怎么陪过她。没谈过什么心,不了解她;在她人生很多需要我的时刻,没给过什么指引,甚至还有很多不妥当的作为。我太忙了,忙着拍戏,应酬,挣钱,拿奖,公关、危机公关……转个不停!直到她生病,大夫说了,我才意识到,我在她那儿一直缺席,还一不留神做些自认为很对、实际上给她带去创伤的‘侵入’,让她的病情越来越坏,等到后来大爆发的时候,已经没法儿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