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巧珊一怔,像不期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答案,并因此又联想到别的问题。也许她联想到的是,那种境况下,段正业的心境。他从她这里得到的回答,总是全对,又全错。
戴巧珊眼神伤感,理智却始终在线。她抓着铁栏杆吃力起身,后退了几步,回到一个免受宋星文“胁迫”的安定环境里。
宋星文松了口气,想到另一件事:“对了,你一直说的‘甲方’,是不是那个,他闪婚闪离的前妻?”
戴巧珊一呆,重新把手抓到栏杆上,深呼吸后点头承认:“您果然都知道——呼延晴。”
宋星文用一种明晰的目光看着她:“不要担心,我会陪你一起面对错了位的这些事,这是我的职责——再借问一句,那位‘甲方’都跟他离婚了,究竟还有什么诱惑,是她能给而他不能拒绝的?”
戴巧珊一手死死抠住同样油漆剥落、锈迹刺手的栏杆,另一手暗暗在身侧揪紧,眼圈又红了:“呼延晴说,是‘惩罚’。”
第59章 不速之客
众多新片云集的10月国庆档,《此情可待》前三天的收视, 第一集前10分钟从1.8冲到2.6,之后每一集稳定在2.1左右;网络播放量从单集2000多万起,每天稳定新增在20%以上。
视频网站的负责人打电话给段正业,笑说:“看看这数据,都用不着刷!”
为此,段正业带着公司负责公关和外联的几个干将,又去了一趟甲方爸爸们处,轮番感谢,外加为将来的合作相互投名。
酒精上头又伤肝,奈何人间就过这一桥。
幸运的是,段正业恰好最近也好这一口,就算不为工作,他每晚还自斟自饮到微醺;既然是为工作,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什么肝,拜拜吧!大伙儿都这么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来,段正业在公司内外,分别收获了“比员工拼得多的老板”和“实心眼的实在人”两大俗掉渣的称号。
段正业没有什么要抱怨的,跟他合作的人,包括他自己,收益都在上涨。
但诸多满意中,他又有一点介意——一部戏的风口期总共就这么二三十天时间,现在已经过去四分之一了,戴巧珊怎么忽然没影了呢?
他介意归介意,却强按着没有四处打听。他的结还没解。
或许永远都不会解开了,等他这一段的思念被时间和疲惫冲淡,这个结就会变成另一道坎,把他们彼此拦得更远,到再也无法重逢的地步。
然而他忘我快乐的“伤肝之旅”也没延续多久。
长假最后一天,回北京赶场,跟新项目的甲方见面的当口,段正业接到公司财务的电话,说:“老板,上面来人了。”
之后的几天,当着他的面,“正业影视”的公司各账目被查了个底儿掉。
本来一开始他没什么特别表现。民不跟官斗,再说人家也是公事公办,他好茶好脸地伺候是应该的。怪就怪在人家把他公司厚厚几沓资料提走时,算好心说了句:“准备交罚款吧!”他脸上突然就没挂住。
“什么罚款?”段正业声音一硬,拉住对方脚步的同时,把旁边财务的脸都吓绿了。
对方戒备看看他:“就是提个醒!”
段正业脸上在笑,但是个人都看得出,他笑容里明显带着刀。何况,人家公务人员都没跟他计较,每说完一句话就试图要走,可他不知怎么突然就轴了,盯着对方继续问:“请问,为什么这么提醒?”
财务:“……老板……老段!!”
段正业眼神不依不饶。
公务人员也站住了,目光凌厉回视着他:“提醒企业合法合规经营,是我们执法部门的职责所在。你有什么问题?”
段正业冷笑:“您的提醒没问题,您提醒的内容有问题——不瞒您说,我们公司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偷税漏税,也从来没有一分钱的账来龙去脉说不清。您开口就提醒‘准备交罚款’,是不是武断了些?”
他声音不小,语气也不小,顿时就吸引了同层办公楼一些其他公司的人的围观,也把那位公务员的同事引了回来。
其中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公务员打量了他几眼,拿过一本账本翻开,忽然说:“‘正业影视’,以前不叫这个名儿吧?嗯——‘段正业’……没记错的话,你们前身是‘宏德传媒’?”
段正业浑身一震,他的眼神变了,点头说:“是、是,名字是家父遗嘱非要改的——您……”
老公务员朝他微微笑笑:“‘宏德传媒’营运近30年,就如你所说,‘从没有过偷税漏税,也从来没有一分钱的账说不清’,是罕见的、作风优良的好企业。”
段正业听着,刹那就有点泪眼婆娑,声音也因为热血上涌有点哽咽。
“这是家父的遗训,”他说,“‘正业影视’也是家父辛苦经营的成就,我绝不会——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家父的一世名节。”
老公务员赞许点点头,扬扬手里的账本,和蔼道:“有人举报你们账务有问题,我们是例行公事。刚才这位同志随口的一句话,不妥当,你别往心里去!只要你真像老段导那样做企业清清白白,稽查结果会还你一个公道,也会还你相应的尊重,好吗?”
对方拍拍他的肩,走了。
之后,段正业先是为“宏德传媒”竟然有人记得,关起门来克制独酌了一上午;回想起那句“有人举报”,又怒得差点掀桌。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从来不在该交的钱上动任何心思的。谁没事儿会从这个点上找他的麻烦?
查账不怕,查实物资产不怕,随时等候传讯,影响所有已经安排好的工作进程都不怕——唯一气不过的是“正业影视”的形象受到影响。
没错,比起被盘查的各种实质性的损失和麻烦,段正业只在意这一件。
这年头,公家找上门,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又有多少幸存者能全须全尾一点美誉度都不掉?再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听说过这事儿的人,介意的,可能绕着“正业影视”、绕着他走;不介意的,也可能随口就递过来一句神秘兮兮,好像颇具理解意味的“前一阵儿听说……没事儿吧?”。
那种感觉,不论你如何回应,都会被理解为“此地无银三百两”,想想就膈应。
可税务局又不是吃饱饭没事做随便一个举报就能出动人力的部门,必定是认为举报人有实锤才会响应。实锤可以是假的,但“搞锤子”的人花这么大心思,又是为什么呢?
里里外外搜寻半天,段正业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答案。他拨通一个号码,那边,呼延晴开口就笑说:“老段,稀客!哦,前两天听说,你那儿出了点儿事儿?”
一时间,段正业真是恨不得电磁波能实现真人传输的能力,他好出现在呼延晴面前,把她桌子——或椅子——或车子,给掀了。
但现实是他只能原地翻大白眼,然后说一句:“居然真是你。一程子没见,你low不少!”
挂完电话,气儿还没顺呢,有人来敲他办公室的门。
段正业拿手使劲搓了搓麻木滚烫的脸,让它柔和些,不要吓到无辜群众。谁知一打开门,他顿时就后悔了自己这个贴心的举动。
门外笑盈盈站着风度翩翩的那个什么心理咨询师,宋星文。
宋星文一脸闪光:“您好您好,段老板!好久不见!”
段正业看着他,没有握他伸来的手,在空气龟裂3秒后,他才往旁边让开半步,咬牙给宋星文肩上轻轻塞了一拳。
眼力劲差的会以为这是种亲昵,但只要宋星文知道这是“讨厌”就行。
他用力鼓起自己的假笑,说:“请进!”
宋星文像是早有所料,根本不计较,就这么乐乐呵呵地进来了。段正业重新关上门的时候,伸脑袋冲外面的文秘说:“那谁,小玫,今后注意着点儿!咱们公司好歹是家正儿八百的真公司,别特么随便什么人都往里放好吗?”
小玫吓一跳,点头不迭,外面办公区的、来往经过的同事们,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
段正业顾不上自己的人设在同事眼中会不会崩,反正这些话也是说给宋星文听的。说完转身,冷不防宋星文竟然贴在他身后站着——貌似刚才和他同一个造型在往外看人们的表情——吓得段正业几乎跳起来,忍不住道:“卧靠!”
宋星文趁机闪开,没事儿人似的,说:“听这声音,段导感冒了?”
段正业冷冷道:“您有何贵干?”
宋星文在他办公室里东看西看,看完摆着奖杯奖状的陈列柜,又去看书架,忽然看到他最近才设的、低调摆在角落里的小酒柜,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华亮望过来:“太好了!段导,快!两个酒杯!”
段正业莫名其妙:“有完没完?您到底干嘛来了?”
宋星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段导,我们有过一饭之缘啊!作为您朋友的朋友,您不是该给您朋友一点面子,对我客气些?”
段正业一顿。他猜是为她的事,但他还不想主动问。
宋星文:“您知道,作为心理咨询师,我的时间都是别人拿一沓一沓的钱才买得到——我现在视金钱为空气,专程来拜访您,您作为贵公司的‘地主’,不是该按我要求,拿两只该死的杯子来,招待我喝两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