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很不好。
她离得讲台和老师近,好处自然是有,能看清楚板书,和老师的口型。唇语她会,会看口型,但觉得远没有手语那么直观和自在。
可是她现在读的是普通高中,周围没有人会手语。她也没法用手语和他们交流,一直处在一方安安静静又似乎很封闭的小天地里。反正她也习惯了,她从多年前,第一次进学校,就是被元月强行塞进普通学校。
他总是要求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
这次来六中之前,元月有经验了,提前跟王爱红打招呼,千叮万嘱地让她别忘了自己妹妹是个聋哑人。王爱红也跟其他任课老师招呼过了,起码上了一个星期课,元恪坐在这个位置,没有一个老师上课提问她。
周一早上第一节,安排的一般都是班主任的课。
十四班这节上语文,王爱红的课。
高三上学期是一轮复习的时间,语文跟其他科目特点不一样,模式基本上是按照题型分专题复习。
最近王爱红讲的是字音,重点强调几个容易混淆的音。
经过上一周的字音头脑风暴,大家都对字音产生了免疫,加上是周一早上第一节课,兴致缺缺在所难免。
就在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下,教室里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铃声还贼他妈鬼畜——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清晨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冈——”
“她采的蘑菇最多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
“她采的蘑菇最大大得像那小伞装满筐——”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铃声被掐断。
全班愣了一秒,哄堂大笑。
王爱红写板书的手僵住,回过头来把手里的半截粉笔摔在讲台上。“谁的手机?”
夏明光在心里骂了一句。操,忘静音了。
夏明光慢慢悠悠地站起来,王爱红气不打一处来。
“把手机拿上来!”
夏明光无所畏惧地走到讲台旁边。
在元恪的视线以内,她清楚地看见夏明光把一块老年机放在王爱红面前。
老年机……
还没等王爱红开口,夏明光忽然轻笑一声。“今早出门——”
“我把我爷爷手机顺出来了。”
“……”
“那些卖保健品的,老是给我爷爷打电话推销,忽悠我爷爷。”
“……”
“所以我干脆把他手机顺来了。”
王爱红一听“卖保健品的”几个字,眼皮跳了跳。得了,这是老爷子的手机,没收了不太合适,她都已经脑补出来老人家眼泪汪汪地来向她要手机,顺便再给她带一串不知道哪个星星上的石头做的手链,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的那种。上次老爷子开完家长会给她的一串火星石手链,她还供在那里呢。
此刻面前的夏明光,满脸都写着“老子是个孝顺的仔”。
王爱红有点头大。
“关心爷爷是对的。”她干巴巴地批评教育了几句。“但是偷爷爷手机这种关心方式是错误的。”
“下不为例。”
她让夏明光读了黑板上一行字词,辨别了一下字音,把老年机塞回他手里,就让他回座位了。
元恪依然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她眼睛所见的,就是夏明光拿着块老年机给了老师,老师指着黑板上的字似乎是让他念。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嘴唇一开一合,她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音。最后老师说了几句,就把老年机还给他了。
她的世界永远都很安静。
她现在头疼的是那些字音。她的英语和语文向来较弱,因为听不见的缘故,她只能死记硬背地记住汉字的写法和单词的组合,她想象不出它们对应的是什么发音。汉语拼音她以前试图学过,但怎么也学不会,她真的想象不出它们的读音,更不能明白汉语四个声调之间有什么区别。所以语文卷子上前两道关于字音的题,她向来无从下手,干脆跳过。
元恪忽然想起自己上小学的时候,陶荻一直不厌其烦地教她一些音节,让她试着开口发音。印象最深的是P这个音节。为了学习这个音节,陶荻当时想了个办法——在镜子前点蜡烛,让她对着镜子吹蜡烛,感受嘴唇上气流的变化。
想到陶荻,胸中那种又酸楚又烦闷的感觉再一次涌上来。元恪觉得自己快魔怔了。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继续盯着黑板上的那些拼音标注,却怎么也看不出名堂来,像天书一样难。
-
元恪这一整天过得算不上太好。她几乎一整天都赖在自己座位上,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元月上周五踹的那一脚,她膝盖上的肿还没全消,走路瘸得很明显。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一瘸一拐有点滑稽的走姿。
她昨晚失眠了半宿,中午回宿舍睡了会,下午总算精神稍好些了。
但这一整天的时间,她的脑子只要一闲下来,思绪就绕到陶荻、常庆、常舒曼还有失足少年身上。烦得很。
晚自习结束,她一瘸一拐地随着大流出校门。
正是晚上九点半,天色黑得很彻底。元月站在校门口等她。
她习惯性地把书包甩给元月。
元月忽然揽了她一下。
她起初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懂了——他看见她瘸着,这是要抱着她走的意思。
她也没跟他客气,反正她的腿是拜他所赐。他既然愿意让她省腿脚,那就依着他的意思呗,反正她也不想多走动,每一步都牵扯着膝盖疼。
……
“谁不知这山里的蘑菇香——”
“她却不肯尝一尝——”
郑凛接着上午夏老爷子的鬼畜手机铃声,继续唱《采蘑菇的小姑娘》。
夏明光冷着脸点了根烟。
打火机清脆的一声响过,燃起了袅袅的烟雾,弥散在九月的夜晚。
他预备着在回家之前解决一下烟瘾。
总不能让夏老爷子吸二手烟。
周宁生晚自习一结束就被自家的司机接走了,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站在校门口,一人一支烟。
“唉老大我说你也真是。”
夏明光、汤鸿信和程鸢,抽烟的时候向来很沉默,没有交流的习惯。此时只有郑凛嘴里含着烟,还一边废话特别多。
“你拿爷爷手机,估计爷爷今天着急了一整天。”
“……”
“不过你能不能现在把爷爷手机借我玩玩!”
“……”
“老年机上都有那种自带的,特古早的贪吃蛇,贼好玩了!”
“……”夏明光呼出一口烟,眼睛慵懒地垂着,不带搭理他的。
郑凛见他们仨没一个搭腔的,自觉没趣,也闭嘴专心抽烟了。
但他不安生,边抽烟,眼睛边滴溜溜地瞥周围。
“哎呦,那不是‘元格’妹妹嘛!”
夏明光一支烟抽得差不多了,忽然听见郑凛一惊一乍地来了句“元格妹妹”,略抬了抬眼。
正瞥见她被人抱着走。
还不是公主抱。
是那种抱小孩的抱法。
用臂弯托住小孩屁股,让小孩上半身倚在自己上半身的那种抱法。
比公主抱更亲密,身体接触得更密切。
她现在就被人那么抱着,双手搂在那人脖子上,头靠在那人脸侧,闭着眼睛,乖巧无比。
还是上次那个年轻的男人,年轻到一看就不是她爸爸的男人。
他此刻肩上背着她的书包,双臂环成一个圈,紧紧地又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抱着怀里的姑娘。
夏明光双眸聚焦在她那张脸上,从眉梢到下巴尖,全然一副听话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摔下手里的小半截烟,呼出最后一口烟气。在原地愣怔了几秒。
最后甩下句“回家”,脚尖碾过了那截闪着火星的烟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夏·一脸懵逼·小明:这个男的他妈的到底是谁啊!
元月(冷漠脸):我是你大舅子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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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哦-3-
☆、10分贝
元月接元恪的同时,王贞也去一中接了常舒曼。
一中和六中的晚自习结束时间差不多。元恪回家的时候,常舒曼也在。
除此之外,她家里还站着一个人——常庆。
常舒曼坐在沙发上,脸色冷淡,显而易见地摆出一副不肯跟他走的样子。
元恪见到常庆的时候愣住了,随即愣怔的神色变得同样冷淡。
常庆这么多年没怎么变,岁月一点也不侵蚀他。此刻他带着笑意站在自己家客厅里,元恪有种……简言之,恶心感。
元恪听不见声音,她只能从常舒曼态度的激烈程度来判断,她应该是在骂常庆。
常庆一派云淡风轻,脸上丝毫没有愠色。
最后拉扯几番,王贞哄了几句,常舒曼才背起书包,跟着常庆回家。
送走他们兄妹俩,元恪洗漱完,王贞过来给她的膝盖上了药。
她躺上床的时候时间还早,十点出头。她今晚完全没有继续挑灯学习的欲望,躺在床上翻了几个滚,早上那种烦躁的感觉又涌上来,抓心挠肺的。
元恪又想起了陶荻。陶荻现在肚子里有宝宝,常庆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还有闲心来绑着妹妹回去,火急火燎地,方便哪天借着婚事把妹妹踢出常家。算计得倒是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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