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于一诺要解剖的是一具因生产死亡的女尸,边上站着的是女尸的家属,还有出事医院方代表。
助手已经提前跟芊默介绍过了,于一诺此次过来是接受家属的委托,查看女尸的死因,家属怀疑是医院治疗不当造成女人生产死亡,医院方这属于医疗纠纷死因鉴定。
按着规定家属可以观摩现场,只是大部分都无法直面亲人被解剖而放弃这项权利,这家人并没有放弃,芊默注意到边上站着三人,两男一女,也是穿着防护服带口罩,看不见全脸,从眼睛推断年龄,其中一个应该是这女人的丈夫,剩下一对中老年男女不是公婆就是爸妈。
在家属旁边,还站着一男一女,芊默猜应该是医院方代表。
诺诺背对着芊默面对着死者家属和院方代表,她冷静道。
“可以开始了吗?”
在诺诺面前的金属台上,死者盖着白布躺在上面。
“爹,要不算了吧……”女人的丈夫迟疑了,“给妹儿留个全尸吧……”
女尸公公把眼一瞪,“不中!今儿必须要还家里个公道,女人生孩子哪儿有死人的,就是医院输液进空气才让妹儿死的,必须要医院赔钱!”
“少量的气体输入体内是不会有影响的——”院方代表话还没说完,死者公公情绪激动地上去,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
“你们这些医生太没良心,就知道赚钱,现在把人医死了又狡辩不想赔钱!”
倒霉的院方代表脸被抽到一边,双方争执。
“都闭嘴,你再吵就出去。”于一诺指了下嚷嚷声最大的老头,她声音不大,一句话就能镇场,两边都不说话了。
芊默已经走到了台子前,悄无声息地站在诺诺边上,诺诺根本不看她,手掀开白布,漏出里面的女尸。
一直沉默的那个老年女人一看到尸体就哭了,噗通一下跪下来了。
“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
比较起丈夫的墨迹犹豫,公公的一心向钱,这老太太的反应才是真正的关心。
这是娘家妈。
老太太情绪失控跪在地上嗷嗷哭,刚刚吵得最凶的公公嫌弃,“亲家母,你别哭得影响法医解剖,快点剖……”
下一句没说完,但谁都能猜出来是什么——快点剖,剖完了告医院拿钱哦。
于一诺在工作时态度常常是冷漠的,甚至是无情的,她的职业不予许她工作时带入太多情感,大多数时间对付闹场的都是直接丢出去,不过对待这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母亲,诺诺比刚刚温情许多。
“您起来,我会查明你女儿的死因。”
“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你一定要查清楚,我不能让我女儿死得不明不白!”老太太不断磕头,跟婆家一心要赔偿的心理不同。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于一诺双手把老太太扶起来,安抚了几句后,指着芊默说道。
“你,拍照。”
芊默打电话时已经把她的情况告诉于一诺了,她来就是治自己的晕血症的,诺诺也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便把拍照这个工作交给芊默了。
芊默接过相机,在助手的指挥下,先是站在椅子上拍尸体全景,又下来拍细节。
在正式解剖前,这是必要的流程。
芊默对尸体是有些打怵,虽然爷爷奶奶的尸体她也见过,但自己亲人跟外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这尸体已经有几天了,患者家属一直闹,之前还用冰棺装着尸体放医院门口,所以尸体的味道不算小。
尽管芊默不适,但她却清晰地意识到,今天她的反应跟见血后的恐惧眩晕感不一样,她到现在为止的反应都在正常人范畴内。
拍完照后,于一诺开始工作,她拿起手术刀就像是变了个人,芊默站在边上感受到那股凌驾于生死之上的霸气,完全不似平时的随和。
芊默觉得此刻的诺诺跟小黑抓蛇的那一晚状态很像,这家人在这方面出奇一致,生活一个状态工作一个状态。
芊默还把这里每个人的反应都看了一遍,因为都带着口罩,她就观察众人的眼部变化。
有人悲伤,有人恐惧,有人嫌弃,还有人默然。
最冷静的就是主刀于一诺,她的眼神穿透了生死,那一刀下去,芊默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完成这样的鉴定需要几个小时,芊默想着要撑下去,可她只看了不到一分钟,就觉得窒息缺氧,双腿一软靠在墙上,强烈的生理不适让芊默呼吸困难。
但她依然瞪着眼睛撑着自己,强迫自己看过去。
首席法医不是白叫的,诺诺的刀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但芊默实在欣赏不来,在死者母亲一声声抽泣中,芊默晕过去了。
等她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扶到了椅子上,解剖还在进行当中,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芊默摇晃着站起来,不顾强烈的眩晕和恶心,继续撑着自己看下去。
这次比刚刚的画面还血腥,已经解剖到肠胃这部分,芊默看一眼,又晕过去了。
这次更直接,倒地上了。
助手扶起芊默给她重新放椅子上,小声吐槽,“这妹子是哪儿的实习生啊,劝退吧,这么胆儿小,不适合干这行啊……”
第353章 人够狠啊
芊默晕过去一次,助手觉得这是新人,人之常情。
晕过去两次,助手觉得这妹子不太适合做这行,胆儿太小。
几分钟后,芊默又醒了,醒了再次晃悠着过来,看一次晕一次,醒一次过来一次,最后助手看芊默的眼神像是看怪物。
这种情况他从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妹子……够狠的啊!
晕过去的不是没有,看到害怕的也很多,但是怕到晕倒还能坚持看,一次次的撑着,就这么一位,壮士啊!
解剖进行了快三个小时,芊默晕过去无数次,最后彻底晕死过去了,醒过来发现于一诺已经结束了。
尸体已经被缝合了,于一诺切的时候认真,缝得时候更是仔细,完全没有敷衍,认真对待,最后将整理妥当的尸体装好。
家属里,母亲已经哭晕过去了,丈夫几次掏出手机想要拍,都被助手制止了——芊默看不到血情绪已经缓和许多,她注意到这个丈夫对妻子的死亡是如此冷漠,若不是现在“慢脚”直播还没起来,她严重怀疑这货会拿着手机开直播。
老铁双击六六六,有人刷穿云箭吗?哪位老铁来个穿云箭,我给老铁们直播解剖尸体现场!
而公公则是不见踪迹,芊默问助手才知道,这个公公在于一诺认真缝合尸体时不断追问于一诺,到底是什么死因啊,医院得赔多少啊。
于一诺不搭理他,他就嫌弃于一诺缝合时间比解剖时间还长,然后……
被诺诺撵出去了。
每一个尸体都是法医的老师,对尸体的尊重是每一个法医的基本素质,这黑心公公觉得给死人缝合的那么认真是浪费时间,毕竟赔钱完事就要火化,处理的再好有什么用?
但诺诺不那么认为,每一位法医都不那么认为。手拿刀是与死者对话的过程,尸语者的称呼不是白来的。
在诺诺看来,跟死者“交流”比跟活着喘气的极品沟通要容易得多。
这公公越是追问诺诺越是不说,法医鉴定结论关乎着最后赔偿多少,不止是死者的极品婆家关心结果,医院的人也同样在乎。
诺诺出了解剖室,摘下口罩,带着芊默洗手,芊默注意到诺诺洗了很多次手,这大概也是这个职业的职业病。
“你的状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诺诺客观地对芊默说道。
芊默苦笑,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放假就过来,我多给你找些素材,尽快适应。”诺诺仗义道。
芊默点头,她不信自己这毛病治不好,她一定要把晕血治好。
“你看出什么了?”诺诺问芊默,出了解剖室她又变成芊默熟悉的那个状态,没了霸气和权威感,慵懒迷人。
“我个人一点不成熟的看法,不作为证据,只是我个人的直觉……我觉得可以调查下死者丈夫有没有给死者买过保险,受益人是不是死者丈夫,以及除了医疗事故和死者自身疾病造成的死亡原因之外,有没有谋杀的可能。”
芊默不太笃定,她晕过去的时间太多了,对方又都带着口罩,她能观察到的只有眼神,所以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提供个方向。
“哦?依据?”诺诺饶有兴致。
“姐,你做的是通过解剖和数据与死者‘对话’,而师傅教给我的,是表情里泄露的信息,我虽然看血就晕,但我看到了活人的表情,不那么对劲儿。”
下意识的表情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但却没逃过芊默的这一双眼。
正常人面对这样的情况绝不会是那对父子的反应,虽然在一部分愚昧群众眼里,儿媳妇不过是个外姓人,就算死了还能再找,但是作为人,最基本的同情是应该有的。
要多冷血的人才能够在解剖室里开直播?甚至芊默看到了那男人在尸体缝合后嘴角泄露出的失落情绪。
这般无耻,完全不符合逻辑,芊默有理由怀疑这男人杀妻骗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