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心有余悸:“你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你也敢惹?要是早些年,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会怕他?”
“你是没听过‘白太子’的名头吧,当年他跟着他妈南下去省城,和个高官的儿子打了起来,那公子哥儿断了十八根肋骨,浑身粉碎性骨折,直接抬进医院的。”
“我靠,这么恐怖?我也见过他几次,不像啊,看着斯斯文文的。”
芷荞也是吓了一跳,白谦慎也有这么年少轻狂的模样?从她第一眼见到他那时起,他就是内敛精干、游刃有余的青年了。
“那都是表象。不过,他这些年走得高,脾气收敛了很多。后来,他妈跟他妹妹不都去世了吗?他跟他爸也不亲,性子就沉淀成这样了。听说,当年白司令和他妈就是政治联姻,没什么感情,那次南下,他妈明着是借着科研的名义,实际上,是为了见老情人去了。”
“这么狗血啊?”杨曦抖了一鸡皮疙瘩,转头望去。
白谦慎的背影几乎都快看不见了,任凭雨和雪,沾湿了他的衣襟,在黑色的伞沿下渐行渐远。
脚步很轻。
似乎,踩在雪都没有什么声音。
杨曦这会儿绝对,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随即又甩了甩头,拍了一下脑门。
中毒了吧这是?
这个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人,让人倍感亲近,忍不下卸下心防。
还有一张会骗人的脸!
……
晚上回到家里,只有白谦慎在。
“过来吃饭。”他喊她。
“我去洗个手。”芷荞去了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
洗了会儿,她抬起头,发现他就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和她重叠在一起,倒映在面前的玻璃窗上。
芷荞噤声。
他抬手把水龙头拧到了另一边,语气很无奈:“大冬天的,你不知道要开热水吗?”
芷荞怔了怔,低头去看。
果然,刚才开的都是冷水,不是热水。可是,刚才分明感受不到冷,这会儿被温水一浇,终于感受到落差,察觉到刚才的冷来。
那是蔓延在她心尖上、麻木的冷。
望着他玻璃中怜惜同情的目光,她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好在她也没那么矫情,终究是忍住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白谦慎看着她漠然的神色,欲言又止。
年后,芷荞又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几天。白谦慎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她也没多跟他说什么。
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这日,他捧着药碗坐在床前,舀了一口吹凉了:“你喝了吧。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怪我都好,喝了药吧,荞荞。”
芷荞勉力抬起头,抓着被角望着他。
他温柔的眉眼,格外好看的样子。
芷荞没有耍性子,乖乖喝了药,只是蹙着眉,一副很苦很苦的样子。
他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略有些冰凉的指腹,触碰到了她湿润温暖的唇,还在她唇上微微按压了一下。
芷荞微微颤动,把头别开。
白谦慎心里苦涩,起身说:“你好好休息,有事儿打我电话。”
到了外面,他的笑容就落了,心里难以控制的有种被挖空的感觉。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一种难以用理智克制的感觉,完全不随他的意志左右。
甫一抬头,他看到了站在拐角处的程以安,抱着肩膀,很安静的样子。
她看着他,看着看着,心里就越是沉默。
其实她很想问一句,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那时候她以为,白谦慎喜欢她程以安的,对容芷荞不过是出于怜悯。现在看来,她是大错特错了。
这些天,她汲汲营营,极力想营造出他们是一对的样子,到头来,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尽管心里再失落,她面上却看不出来。
“荞荞的病怎么样了?”
白谦慎不置可否,过了会儿才道:“过了这个冬天,应就好得差不多了。”
程以安说:“她身子骨弱,这病实在好得慢。”
两天后,容芷荞的病情才有所好转。
程居安来看过他好几次,还给她带了很多礼物。相处中,她能真切感受到他对她的那种喜爱、关怀。
越是能感觉到,心里就越是愧疚。
“以后我们要是结了婚,宝宝姓你呢,还是姓我啊?”他摇头晃脑,不着调地想着。
芷荞翻他一眼:“你想的可真够远的。”
程居安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连咱们孙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芷荞:“……”
看她一脸震惊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程居安哈哈大笑:“逗你的。”
芷荞说:“能别开这种玩笑嘛?”
程居安看她吃瘪的样子就觉得心情大好,但也不敢过于欺负她,怕惹起小姑娘的反感。
“过几天,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我不想出去。”
“哦,也对,你身体还没好呢,你瞧我这脑子。”
芷荞回头看他,多机灵的一个人啊,这会儿像个二十出头刚踏入社会的小伙子似的,她心里感动,又有一种酸涩的感觉在流淌。
原本想要跟他说清楚的话,又说不上来了,只想等着“过几天、再过几天,等他缓一缓再说”。
或者,就干脆找一个两人吵架的时机再说好了。
可是,等来等去都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而他,在这种朝夕相处中,更加弥足深陷,让她更加不敢坦言。
也恰恰是她这种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性格,有时候,是一切变糟糕的催化剂。
芷荞自己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浑然未觉的程居安给她送来了一大捧一大捧的话,得知她喜欢白玫瑰后,还帮忙在院子里栽种,就连她出租屋楼下的小花坛都给占了。
因为这件事,物业都来了好几次。
每次,芷荞都伏低做小地跟他们道歉,回头警告他,不要再乱来了。
可他就是不听。
这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好像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在外人眼里,他们自然是相处得很不错的,就好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了。这日餐桌上,白谦慎忽然问起:“你喜欢居安吗?”
容芷荞停住筷子,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他没看她,只是低头为她夹菜。
红烧茄子,她最喜欢吃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里不大舒服。”白谦慎说,“芷荞,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太糟糕了,才让你这样慢慢离我而去。”
“……”
“你是不是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是她的怯懦、优柔、冲动,还有很多很多原因。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那天看到他和程以安那样后,她才会浮想联翩。
之后,才有了程居安的事儿。
这一切的一切,是连锁的,不能割裂。
可是,现在说着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对不起。”她低头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白谦慎看着她,慢慢说,郑重的,“荞荞,对不起。”
芷荞一时之间没有明白,懵懂地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时,他也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她……
……
程以安回到家里,一脸几日都郁郁寡欢。
深知她的秉性,阿姨不敢问,只是偷偷告诉了她的母亲梁月。梁月正为了她和白谦慎的事情高兴呢,听说了这事儿,马上从西郊赶了回来。
晚上吃饭,程院士也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饭。
“怎么了,一个个都忧心忡忡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出国深造交流前,程院士就是核工业集团的党组书记兼副总经理,回国后,担任了景山电子工程研究所所长,是国内尖端领域的研究人员。
他在这个家里,说话向来是很有分量的。
程家家学渊源,在这北地也颇有势力。
程以安不大想说话,一直低头扒饭。
梁月皱眉:“你爷爷跟你说话呢,你这孩子,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没事儿。”
她不肯说,梁月也不好在程院士面前多问,这顿饭算是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吃完了,梁月才到她房间单独问她。
“到底怎么了啊?”
“都说了没事了!”
她突如其来的暴躁,让梁月更加确信,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事。她看着她,问:“是不是跟白谦慎有关?”
程以安没说话。
梁月就更加确定了:“你跟妈说,妈给你做主!是不是白谦慎对你不好?”
——什么不好,八字都没一撇呢——程以安烦不胜烦,把她推出门外:“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成不?”
梁月吃了闭门羹,心情也不好,到外面去溜了一圈。
好巧不巧,天上又下起雪。她没办法,只能到前面一家小卖铺里买了包纸巾,借着这由头在这儿躲雪。
有两个年轻姑娘也在廊下窃窃私语,约莫跟她的目的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