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少商拦腰截断:“张将军守陵守糊涂了吧,荒山野岭数年如一日,都城里却是变化万千——如今我已与胶东袁氏定亲了!”
张要一脸不屑:“哼,片面之词,谁知道霍不疑有没有去涂高山,谁知道你们还是不是藕断……”他话没说完,但堂内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了。
太子忽然觉得这个张要不那么可恶了。
少商涨红了脸,恼怒道:“霍家温泉别院里的有那么多婢女和宦官,难道他们都是瞎子,纪大人去问问就成了啊!虽说婢女是霍家奴婢,可那几个管事宦官是从宫里出去的,是陛下派给霍侯打理别院的啊!况且我三兄程少宫也在啊!”
张要哼了一声。
纪遵问:“霍侯何时回磐罄大营的?”
“霍大人与我……共三日,十月二十九日清晨启程;先是顺道将我们兄妹送回都城,随后他自行回营了。”少商无端在中间含糊了一下。
纪遵点点头:“磐罄大营离鼓山有两日路程,磐罄大营途径都城至涂高山要一日半,而李思等人领兵在十月三十日回营复命,检首论功。霍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鼓山杀良冒功的,堂下妇人,你又是如何说出霍侯形容的……”
“这,这……”当头的一位村妇瑟缩了下,满脸惊恐,身若筛糠。
张要上前一步:“你们三天都待在温泉别院?霍不疑离开磐罄大营可有六七日呢,他若提前走了,再绕过都城直奔鼓山便可!”
少商迟疑一下,结巴道:“……我们只在温泉别院待了一日,随后就下山玩耍了。”
“我就说嘛!”张要精神大振,“霍不疑只需提前一日离去,以他的坐骑之神骏,未必不能赶上!”
纪遵绷脸道:“程娘子已经说了他们是下山玩耍,并未离去。”
“只他们三人在场,如何取信?”
陈驰插嘴:“我家侄儿与程三公子一处读书,听闻其人十分诚挚。”——就是爱跟夫子告状了些,人倒是随和温文,很好相处。
张要将信将疑。
“那个……”少商大窘,“三兄没有下山,只,只有我与霍大人,另几个侍卫奴婢。”
此言一出,众人一齐看向她和霍不疑,目光或惊疑,或担忧,或窃喜。
“不过不过,沿途上我们遇到了许多人!不是只有我的片面之词!”少商顶着N股灼灼目光,适才退下去的脸上热度卷土重来。
张要皮笑肉不笑:“哦,是么,那么程娘子就好好说说,接下来两日究竟如何啊。”
“也不必详说了吧;就说说哪些人见过霍侯在涂高山周遭就成了。”陈驰为人忠厚,不忍见女孩为难。话说这些年他们虎贲卫没少蹭永安宫的点心果浆和应急药草;更有一回,他麾下一名同乡副将与宫婢有了私情,差点被扣上秽乱宫闱的罪名,幸亏少商帮忙遮掩周旋。
“陈将军你别说话!”太子容色肃穆,正气凌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不必遮着掩着了,索性都摊开来说个清楚,免得张要不服,外面还风言风语的!程氏,你就将后面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个仔细!”
霍不疑若有所思的看他,太子再度挪开脸。
张要底气大足,高声道:“没错,就该说个清楚!当时天气渐寒,温泉别院最是舒适,你们又何必非要下山!你们倒是说说啊!”
为何下山?——少商和霍不疑飞快的对视一眼,旋即错开。
世人都说,温泉配冰酿,神仙也不让。程少宫那不靠谱的货,不知是被温泉泡晕的还是醉了酒,总之没多久就被抬着送进内室了,直到少商与霍不疑下山他都没醒。
而霍不疑从进入温泉别院起就有些黏黏糊糊,一会儿说泉水泡的他旧伤发疼,要少商帮他揉揉,一会儿说他被泡的肩颈酸痛,要小拳拳捶捶;更过分的,他还说自己被热气熏的气短胸促,要少商帮他打扇。
若是少商说她也气短胸促没力气,那可就太好了,霍不疑愿意‘亲自’抱她出水。
时隔数年,许多细节都模糊了。
少商只记得氤氲缭绕的水气中,高挑白皙的青年伏在汤池旁的长椅上,静静的含笑看自己,琥珀色的眼眸比醇酒更醉人。他身上那件薄薄的绫缎襜褕因为沾了水而半透明,可以看见底下的身躯高大健硕,肌肉起伏有力,然而这样完美的身体上却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她轻轻抚过,既羞涩又心疼。
霍不疑侧头看女孩,他也记得当时情形,记的远比女孩清楚。
他记得女孩被温热的水气蒸腾的粉嫩甜香,迷蒙的眼眸波光流转,不娇自媚;他记得女孩颌下柔嫩的软肉,用手指轻揉时女孩会像小猫咪一样不满的呜呜……
不过女孩机警的很,一看情形不对,当机立断的明白温泉别院是不能再待了,提议次日去山下游玩,他亦发觉自己心猿意马,于是笑着答应了。
少商脸上滚烫,恼羞成怒:“我爱下山就下山,你只问后面两日就是了,下山的缘由关你什么事!”
张要被吼了一声,愣了下,冷哼道:“也行,你就往下说吧。”
“我们清早下山,落日前进了山下县城……”
张要咧开大嘴笑了起来:“涂高县城我也去过,下山进城半日即可,你们居然足足走了一日,哈哈哈哈,程娘子你扯谎也扯好些!”
陈驰无奈:“张要,你管人家是怎么走的,只要第三日他们人在县城即可。”
太子长臂一挥,一派宝相庄严:“陈大人别插嘴,既然有疑惑之处,就该一一释清。程氏,你接着说。”
少商强忍吐血,绷脸道:“我脚扭了,霍大人背我下山,我们一行走走停停,就慢了。”
“难道你们随行没有马车,为何非要背着?”张要不放过一处疑点。
这次连纪遵老头都忍不下去了:“当时他们俩是未婚夫妇,举止亲昵些又如何?张要,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太子暗想:程少商与张要,一个是女子,一个是小人,一个言语泼辣,一个锱铢必较,互怼再合适不过了。
少商连耳垂都快烧起来了,坚强的不去看霍不疑,郑重道:“下山途中,我们遇到两拨游人。一拨是左曹王大人家眷,另一拨是城门校尉李大人家眷,纪大人可以去核对。”
纪遵颔首,冲张要道:“听见了?”
张要忿忿的扭头。
“我们进入县城后才知道次日有灯会,于是便留了下来。”少商深吸一口气,“当夜在客栈安顿,次日白天我们游玩县城,晚上看灯会,第三日清晨启程回都城。”
“就这么简单?”张要斜眼。
“就这么简单!”少商斩钉截铁,“张将军若不信,我还有人证。那晚灯会,我们在酒楼中遇上了个不长眼的登徒子,言语不逊,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那人是邻县大户,当夜酒楼中许多人都认得。纪大人,过会儿我将那人的姓名来历还有当时在场的几位城中名士写给您,您也可以去核对。”
纪遵对于女孩的法制精神十分赞赏,微笑颔首。
张要还在犹疑:“霍侯在你身旁,什么登徒子胆还敢对你不逊?”
少商怒瞪之:“登徒子不能有胆量么!”
霍不疑轻轻笑起来,少商不悦,朝他翻了大大的白眼——当然有胆量,因为那登徒子调戏的不是程少商,而是霍不疑!所以她尤其愤怒,非要暴揍那登徒子不可。
霍不疑垂下浓睫,一手轻轻按住心口,感觉那处强劲有力的跃动,他觉得,数年的冰封似乎慢慢化开了。
他们在下山走了足足一日,是因为他们在半山腰看见一片五彩云堆般的花田;时值深秋,寻常花朵早已凋零,然而涂高山地气温暖,是以花卉凛冬不谢。
女孩坐在茂密的花丛中,轻声告诉他,她的叔父叔母成婚之初只比陌生人好些,可有一日,她叔父带叔母爬山赏花时,笨手笨脚的编了一枚花环给妻子,桑夫人便觉得嫁给这个嘴拙心善的男人,真是很好很好的——当时花气缭绕,日光和暖,女孩娇嫩的脸庞在花丛中显得朦胧剔透,清媚无比,看的他目眩神移。
女孩说:她的父母是恩爱夫妻,她的叔父叔母也是恩爱夫妻,她见过他们缠绵情浓,心中很是羡慕,她希望将来和他也能这样——而不是像他的父母那样,成为怨偶。
他当时就想说,他的父母不是怨偶。他的父母是一见钟情,经过许多波折结成了夫妻,而后他们恩爱逾常,生儿育女,无论外面如何烽火兵祸,他们一直心意相投,共渡难关。若非凌益那畜生发难,他们也会像程始程止两对夫妇一样,白头到老,生死一处。
他从没编过花环,尝试数次都失败了,最好的一次也只编成了个结实耐用的套马圈。女孩看的直笑,就说算了。他不愿算了,就吩咐随从偷偷采些花草藏在车中。
到县城安顿的那晚,他连夜摸索诀窍,用光了所有的花草,终于编出个漂亮雅致的花环;他按下不提,一直等到第二晚灯会,在幻梦般的满街彩灯中,他把花环戴在女孩头上。
他告诉她,他们也会像她叔父叔母那样恩爱无间的。
相似小说推荐
-
以貌诱君 完结+番外 (独歌令) 2019-09-25完结743 3804锦衣卫指挥使韩暮冷清骄矜,做事离经叛道,从不曾为任何女子折腰。直到有一日,秦倌倌登门...
-
彗星与夜行动物 (桑玠) 2019-10-5完结5353 2884沈嘉宁,字浪子,别号骚孔雀。要说骚,全T市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沈嘉宁:玩狼人杀,如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