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都是打屁股针,一针退烧,一针消炎。
早上,王长寿就悠悠转醒了。
哪怕醒了,整个人还是显得很憔悴,身上的伤口医生已经处理过了,他赤着上身坐在床上,嘴唇苍白无血色,还干裂地起了皮。
郑木香见儿子那个样子,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三儿啊,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伤口疼不疼?”
昨晚,王大山将他背回来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个血人,身上的衣服在雨水的冲刷下全染成了红色。
她当时吓的都哭了,她没想到福星媳妇一走,儿子就遇到这么大的劫难。
老头子说儿子遇上狼了,望着他身上那血淋淋的伤口,郑木香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便越发恨死了白家人!
她暗自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白家人!
王长寿脸色苍白地冲郑木香一笑,声音沙哑地回道:“娘,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王长寿一开口,郑木香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抱着他哭嚎起来:“我的儿啊,娘早就跟你说了,不要跟那个白英纠缠,那就是个祸害,可你偏不信,这下好了,花儿被气走了,你也成这样了……”
王长寿抿了抿唇,眼底也透着痛苦与悔恨,哑声道:“娘,是我对不起花儿……”
“你现在才知道啊,你早听我劝该多好……”
“娘,白英来了,说是要看看老三……”
郑木香抱着儿子哭的正伤心,张翠兰突然走了进来,一下将她的哭喊打断。
郑木香忙抹了把泪,回头瞪着眼怒道:“让她死远点,我儿没功夫见她!”
张翠兰有点为难:“可她说看看就走,算是道个别。”
“道别?”
王长寿并不知道白英已经找村支书开了介绍信,疑惑地皱了眉,想了一会,说:“你让她进来吧。”
“你个混账!怎么又要见那个小妖精,嫌她害你害的还不够惨?”郑木香扬起手想揍他,可终是不忍心,最后只将手轻轻落在他耳朵上,象征性地拧了一下,这才瞪着眼道:“我不想见她,你让她快点说,说完了滚蛋!”
说完,她起身就出了房间。
见郑木香松了口,张翠兰转身就去通知白英了。
没一会,白英就进了王长寿的房间。
张翠兰没兴趣听他们说什么,撇撇嘴就出去了。
“我给你买了罐麦乳精。”
白英将麦乳精放在床头柜上,整个人显得有点局促。
这个男人明明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可此刻,她却觉得不知要如何开口?
她咬着唇角斟酌了好一会,才柔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还好。”王长寿笑了笑,问:“听说你要走了,要去哪里?”
“去一个朋友那里,你不用担心,那个朋友本事很大,可以给我安排工作,我现在身体也好了,你知道的,农村我是待不住的。”白英笑着回道。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们两个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亲密无间了。
每说一句话都无比尴尬,中间像隔了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天河,永远也无法逾越。
“那就好……”
王长寿淡淡应着,忽然就没了声音。
沉默像病毒在蔓延,白英望着王长寿清俊的眉眼,依稀还能记起他年少时的模样。
她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他脸红的像个番茄,那模样她永远记忆犹新。
她还记得,他红着脸回亲她额头时说的话,他说:这种事应该男人来做。
后来,她等着他的主动亲近,可他是个容易害羞的少年,亲密的举动做的并不多,更多的是捏她的脸,揉她的头发骂她傻丫头。
那时年少不知愁滋味,美好却不知珍惜。
她总是很作,故意跟他闹别扭,然后,等着他来哄。
不管他怎么哄,她都不好,非要等他红着脸亲她一下,她才会骂他一句‘不要脸’,然后,笑着投入他的怀抱。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算每日里亲密无间,可谁也没有说喜欢谁,更没有那些动人的山盟海誓,有的只是默默的喜欢,以为这样就是一生。
后来,他母亲知道了两人的事情,非常反对他们在一起!
他没有听母亲的话,也没有向她保证非卿不娶。
她患得患失做了傻事,她想考验他,故意答应嫁给别人,她以为凭两人深厚的感情,他会反对,会主动来挽留她。
可她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一句戳心窝子的话,他说:白英,恭喜你!
那一刻,她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她觉得这个少年,可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喜欢自己,她忍着心痛笑着回了句:谢谢!
他们就此别过,此去经年。
再见,她是遭人抛弃的弃妇,而他,新婚燕尔,有乖顺美丽的妻子。
她原本不想打扰他的生活,也想大度地祝福他。
可世事弄人,偏让他们再次纠缠。
她又有了心思,又有了幻想。
最后,却发现梦早就碎了,从开始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她错把他的同情与怜悯当成了爱情。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中始终不甘,有个疑惑一直在心中萦绕不散。
趁今天道别,她想来问个清楚。
深吸一口气,白英鼓起勇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长寿哥,你可曾真的爱过我?”
或许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王长寿微微一怔,默了一会,才淡淡地道:“都过去了,知道了又如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完,他艰难地爬到床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条手绢。
白英望着那条手绢,心头一颤,眼泪忍不住直往下掉,这是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年,她亲手绣的手绢,特意在上面绣了个‘英’字,想让他时时刻刻将自己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却还收着。
这无声的举动,却给了她再明白不过的答案:他爱过她……
但他说都过去了,没有意义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不爱她了……
白英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她又哭又笑,擦着眼泪接过那条手绢,指尖微微发颤,连声音也哽咽了:“你居然还留着它……”
她怔怔地看着那条手绢,轻抚着上面的那个‘英’字,一遍又一遍,像是想将岁月赋予的伤痕全部抚平。
可惜,终是无用,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现在物归原主了,你收回去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白英俏脸刷地一白,明白他这是想将最后的一丝牵挂斩断,她含泪望着他,眼神里划过不甘、懊悔、悲伤等等居多情绪,最后,却终是归于平静。
她释然一笑,轻声道:“也好,这样你就可以和小花开开心心过日子了,这条手绢我收回了。”
说着,她将手绢叠好放进了上衣口袋里,转身就走。
“保重!你永远是我妹妹,以后遇到困难,还可以回来找我,毕竟你是我姑姑的女儿,我们王家的人都是你的亲人。”
她刚转身,王长寿的叮嘱就飘了过来,却像刀在她心头扎着。
她当然不想做他妹妹,可她早已失去了不做妹妹的资格。
她仰起头,强压回眼里的泪,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头望着他一笑:“好的,哥!”
王长寿望着她轻轻一笑,没说话。
白英吸了下鼻子,强颜欢笑道:“哥,小花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把她追回来,我祝福你们!”
说完,她转身就走,那脚步急促而匆忙,她怕再晚点会忍不住痛哭出声。
“谢谢,我会的……”
王长寿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握了握拳,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的嘶了声。
一直在门外听墙角的郑木香立刻就冲了进来,关切地问:“三儿,你怎么了?又疼了么?”
王长寿眉头一蹙,有些不高兴:“娘,你是不是一直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
郑木香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梗着脖子道:“你们说那么大声,我在外面能听不到么?我又没聋……”
因心虚,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
王长寿无奈扶额:“娘,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也成家了,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
郑木香眼一瞪:“我这样怎么了?还不是因为关心你,我就是想听听那个小妖精想说什么话迷惑你?真是不要脸,那种爱不爱的话也问得出来?我们农村人讲什么爱不爱?要的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还是花儿与你合适。”
她扯了一圈,又将话题扯到了蔡小花身上。
王长寿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他何曾不想花儿能回来,可惜,这丫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根本就不愿意回来。
还有那个什么阿牛,想到他就来气,他家花儿居然还叫他‘阿牛哥’。
什么哥?
狗屁!
一看就是对他家花儿不怀好意!
什么玩意,居然拦着他去追花儿。
若不是怕将狼引过去对花儿不利,他说不定就跟那臭小子干起来了!
“我在跟你说话,你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