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曼丽说:“有什么不好,你是长子,小铎是长孙,本应如此啊。”
沈清再没说话。
沈峥默默地推着轮椅回了房。
这就是大家族,人有事了,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怎么医治老爷子,而是想着怎么夺家产。
他对沈家的家产不感兴趣,所以也不想管。
他只想去看看这些年对他不管不问的父亲,到底成了何等模样。
人心啊,太可怕了。
沈峥第一次觉得,他在这个世上的亲人,是如此的陌生。
第21章 最疼小女儿
沈峥没在第一时间得知老爷子得的是什么病,沈清和杨曼丽也没有告诉他,他自己问的家里的下人,保洁阿姨也是无意间听到沈清让沈铎去市医院探望老爷子的消息。
沈峥从保洁阿姨那里得到了老爷子在哪个医院住院的消息,星期天晚上他便自己一个人去了。
这几天家里闹哄哄的,都在为老爷子的病情担忧,但是沈峥知道,他们担心的不是老爷子的病情,而是老爷子的财产。
老爷子有六个孩子,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唯一没有成家的只有沈峥,但是沈峥对于老爷子而言,是可有可无的。
沈峥都知道。
他一个人披着一身雪花来到医院,晚上了,看来大家都没心思闹了,病房里只剩下最小的姐姐沈蓉在照顾老爷子。
沈峥本想看老爷子一眼就走,结果推开门的瞬间,就看到这个从未管过他的父亲戴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
沈蓉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竟是沈峥来了,她瞧了瞧沈峥被雪水打湿的裤腿,走过去将门关好,问沈峥:“你怎么来了?”
沈峥沉默着,推着轮椅到了床边,他声音暗沉,沙哑:“什么病?能好么?”
沈蓉闻言,摇头:“老年急性白血病。”
虽然这些年他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但是在听到“老年急性白血病”以后,沈峥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
他抿了唇,看着老爷子因为化疗变得稀疏的头发,问沈蓉:“还有多久?”
沈蓉抹眼泪,摇头:“医生说熬不过这个春天。”
熬不过这个春天……沈峥出了一口长气,再什么话都没说。
沈蓉看着沈峥一副淡漠的样子,问沈峥:“你就一点都不难过?爸要死了,小峥。”
沈峥依旧没有答话。
看着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沈峥的心哪能不疼。
沈蓉还在说:“爸如果死了,你怎么办?你想过吗?”
沈峥沉默不言。
沈蓉说:“大哥大嫂已经开始盘算了,爸有没有立遗嘱没有人知道,如果他每天都这样躺在床上晕厥醒不来就走了,我们要怎么办?”
沈峥回头,眼神冷冷地看沈蓉:“在你们眼里,他的命是不是没有你们所谓的财产重要?”
沈蓉被问的怔忪了一瞬,随即回答:“不是,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尽快想办法让爸先把遗嘱立了,将财产分好,也省得到时候吵架。”
沈峥没有答话,他只觉得满心的悲哀,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老爷子。
突然,老爷子的手动了动,刚才沈峥和沈蓉的谈话他都听到了。
他的老伴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两口子最疼沈蓉了,他原想将自己的一半遗产留给沈蓉这个小女儿的,可是刚才一席话,让老爷子突然清醒了似的。
他慢慢地抬了抬手,沈蓉眼尖,瞬间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老爷子挣开她,将手伸向沈峥。
沈峥坐在那里,没动。
老爷子声音沙哑地开口:“峥……”
他想喊沈峥,却只喊出了一个字。
沈峥看着那跟寒冬干枯的枝桠一般的手,眼泪,吧嗒,落了漆黑的眸。
第22章 一群白眼狼
很多年了,他从未听过这个人喊过他的名字,他也从来都没有感受过他的爱,沈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忽视的日子,习惯了被所有人都抛弃的日子。
却还是会因为这个男人喊他的名字而泪如雨下。
原来,这些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你还记得我叫沈峥啊,我以为你早忘了你还有个儿子。
沈峥喉头像哽着东西似的,痛的不像话,他压抑着自己,不想哭出声音来。他咬着牙,推着轮椅转身兀自抹了抹眼泪,什么话都没说。
沈蓉在一边道:“小峥,爸喊你呢。”
沈峥推着轮椅走到病床床头,通白的病房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老爷子似乎很痛苦,他睁开眼睛,目光向着沈峥望去,他戴着氧气罩,呼吸比较困难,大概是人真的上了年纪了,一有点病就撑不住了。
他就看着沈峥默默地流泪,沈峥也看着他,父子俩虽然是至亲的人,却陌生了十八年之久。
老爷子恨沈峥夺走了他老伴的命,沈峥恨他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爷子永远都想不到在他病重的时候,唯一念着他的命的人是沈峥,而其他人却还在为争夺遗产而忙碌。
尤其是沈清夫妻,两个人带着儿子来逼他,他都看的透透的。
他原本只想把他住的那座四合院留给沈峥,如今看来,除了沈峥,没有人配得到他的一切了。
老爷子有点着急,他的律师正在根据他的吩咐拟定遗嘱,他大概是要改变想法了。
沈峥是他最小的儿子,这些年来他不闻不问以为就能忘记他的存在,忘记他带给全家的痛苦,可是如今他才发现,他最亏欠的就是沈峥了。
是他亲手把沈峥推远了,他连喊他一声“爸”都不会。
老爷子想说话,可是话语到了嘴边都化成了无尽的苦涩,说什么呢?
他能说什么?
他能求沈峥原谅他么,他要死了,沈峥会原谅他这个不合格的父亲吗?
沈蓉问他:“爸,你想说什么?”
老爷子摇头,他不想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说,等明天他的助理带律师来见他时,他就叮嘱一下把遗嘱改了。
沉默半天,老爷子声音沙哑地开口:“蓉蓉,你出去,我和他说几句话……”
沈蓉有点担心,说:“爸你有什么就说吧,我又不是外人。”
老爷子语气强硬:“出去。”
外面老爷子的保镖都还在,他们直接听命于老爷子,不会被任何人收买。
听到里面有动静,带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推开门语气冰凉:“老爷子不想让人打扰你就出来,别让我请你出来。”
沈蓉一看这架势,也不敢放肆了,只得说:“爸,有事喊我啊,我就在外面。”
老爷子没答话。
沈蓉出去了,保镖将门带上,将沈蓉带到一边去。
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早就知道他一出事肯定会有人趁机威胁作乱,他早就做好了打算。
等到沈蓉走了,老爷子才对沈峥说:“我所有的孩子里,我就亏欠了你。”
沈峥没答话。
老爷子继续说:“你不原谅我我都能理解,但是小峥,我要死了,你不能恨我一辈子。”
沈峥抿着唇,一句话都不曾言语。
老爷子自己慢慢地坐起来,靠在床头,语重心长:“我的六个孩子里,除了你,没有一个想让我活着出医院的,这就是我生的孩子,我终究是造了孽。”
沈峥很平静,他低垂着眼眸,没看他。
老爷子回头看他,叫他的名字:“小峥?”
沈峥“嗯”了一声。
老爷子眼眶红着:“这些天,你能天天来医院看我吗?”
沈峥沉默着,没答话。
老爷子见他不说话,只是说:“我想把沈家都有哪些生意都给你清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沈峥摇头:“我不要你的一分一毫。”
老爷子呼吸有点困难,看起来很痛苦,他说:“你别倔了,小峥,我把秦叔留给你,他是跟了我二十多年的心腹,如果我突然醒不来了,你无法稳定局面,你就找他。”
沈峥觉得胸口闷疼,他红着眼睛看老爷子,问他:“你不是觉得亏欠我么?为什么又要给我留下这么多难题?你会好起来的……你才六十多岁,不老……”
不老,所以你不要死,只要你不死,你做过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
我只求你能活下来。
沈峥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腿上。
老爷子也流泪了,这些年啊,他真的亏欠沈峥太多了,如今他才醒悟,却是迟了。
老爷子说:“小峥,你别哭。”
沈峥摇头:“没哭,你不值得我哭。”
老爷子点头:“是不值得,别哭,这些年,是爸爸对不起你。”
沈峥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爷子似乎很疼,总是咬牙,他把氧气罩摘了,大口呼吸。
沈峥看他一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慌张地想去按呼叫铃,可是老爷子阻止了他:“别按,小峥……”
沈峥说:“让医生来看看。”
老爷子摇头:“我没事,我今天要把该说的,都跟你说了……你千万要记住,如果哪天我没意识了,醒不过来了,你就找秦叔,然后拿着我的遗嘱,继承我的遗产,一分一毫都别给你的哥哥姐姐们,他们不缺钱,他们缺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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