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的。于然他真的很好。”这是真心话。
蒋宁似乎是叹息:“他这个孩子从小就善良,待人也掏心掏肺的。”
开始了。
时薇背后紧绷,等着迎战。
“你们两个结婚也半年多了吧,我听说他这半年没什么事情,演唱会之类的也忙完了,怎么也没办婚礼呢?”
时薇道:“于然说再缓缓。”
“是怕影响你吧,你在上升期,要是曝光隐婚,对事业也不好。”
时薇不能说不是。
“他也不小了,今年快三十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
时薇正想着要说什么,门又响了。
这大初一,晚饭也过了,时薇有些奇怪,倒是蒋宁满脸高兴,把手擦干出去迎接。
门口进来一位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性,二十多岁,头发上还有未干的雪花。
“蒋姨,外头下雪了,不然也不会耽搁。”
时薇围着围裙,怎么看都比她矮了一截。
这个女人她认得,蒋宁好友的女儿,名叫沈楠,和于然差两岁,是做插花艺术的。
沈楠和蒋宁是一个类型,端庄高雅,样貌上并非完美,气质却很具有艺术感,在时薇和寻眉看来,可以笼统概括为远离凡尘甚至高高在上。
时薇和寻眉都不喜欢她。
“楠楠来啦,这都吃完饭了,给你留了点,回头在家里住两天,等你妈到家你再搬回去。”
“好。”沈楠眼睛快速扫过屋里的人。
赵蓉面色不佳,于威也抿着唇,电视翻来覆去的换台,于然根本没看她,眼睛一直盯着厨房。
时薇站在那里,围裙上落了水渍,疑惑地望向沈楠。
她心里迅速降到了冰点。
沈楠的眼睛从她这里淡淡扫过,落在于然身上,迅速点燃。
时薇不知道蒋宁是什么意思,于然是她的丈夫,安排沈楠来是想要什么“二人世界”吗?
于然确实要在家住几天,这几天里时薇不能赖在于家,怎么的,她还要给小三让路?
“于然,招呼客人啊。”
于然淡淡道:“我去洗碗。”
蒋宁仍是笑着,把他拉到客厅,“待着吧,我跟薇薇还没讲完话。是吧薇薇?”
时薇怒不能言,只得跟进厨房。
“沈楠你也见过吧,听说得了大奖,在日本都创了自己的宗派。”
“噢...是挺厉害。”时薇低低应着。
她难以理解蒋宁的脑回路。
“对了,刚才说到孩子是吧,你跟姨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别说要孩子,时薇和于然根本没做过。
“这件事我们没商量过。”
“那也是看你年纪小吧,才二十一。生孩子也会耽误女人的事业。”蒋宁擦着盘子“我原来学跳舞,本来是要参赛的,但是中途怀了于然,这就放弃了跳舞。于然他也是,本想着能让他在古典舞上有点成绩,他还不跳了。”蒋宁叹息道,“你还在上升期,要是怀孕,这事业总会有影响。”
若是没有前言,时薇还真觉得蒋宁在关心她。
“于然疼你,但是他确实不小了,他熬到现在也是十年辛苦,你真的闯出天地,那我们于然都得近四十。”
原来是这个意思。
时薇道:“我会努力赶上的。孩子的事,也会好好跟于然商量。”
“商量是商量,于然指定疼你,哪处不让着你呢。”蒋宁望向她,“时川救了我们夫妻,真的一辈子都还不完,可薇薇是薇薇,总之搅不进去这件事,这件姻缘说到底是我家那位强扯的,要是薇薇不愿意,你说就行。”
嘴里说着替她想,其实就是怕她拖累于然吧。
时薇甩甩手中的水,抵在案台,沉默。
她已经好久没听到任何人提起时川了。
那时候她和赵蓉跟着时川出去游玩,同行的还有于威夫妇。因为于然工作忙没法来,时薇还气了好久。
她从没想到,那个酒店会失火。
也没想到,时川在安放了她们之后,会转回去找于威夫妇。
她那时很慌,她想让他别走。
等回来的是时川的尸体。
露在外面的只有他烧焦的手指,皮肤卷曲,黑黄相交,能看到暗红的肉。
时薇握着时川的手,喊他爸,时川没应。
时川刚没的时候,时薇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三天没吃没喝,胃都饿坏了。她听不得任何人讲时川,听不得任何的哭声,也不想见任何人。
赵蓉忙着葬礼,哥哥们只好找人砸了门,把时薇从房间里拖出来。
她到了门外,幻想着一切都是梦,爸爸没死,她不乖,他还会讲她,让她听话。
直到时川即将火化。
她现在焚化炉前,在他们想把时川推进去的时候,时薇疯了一样不让。
于威他们也在,他们都看到了。
那时候时薇只会讲一句话:“别烧了我爸。”
年少的时薇,高傲且自由,不服输,不示弱,也不爱哭,跌倒了抹抹血接着跑,从不求人,从不服软。
她是时川的骄傲,是时川最宝贵的女儿。
可现在被捧在手心的孤傲的高岭之花,满脸都是眼泪,扒着时川的尸体不撒手,苦苦哀求,求求他们别烧了时川。
谁都不能把她带走,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全都是时薇的哀嚎,听得让人脊背发凉。
到最后,是于然等她哭了一阵,才握着她的小手,把她从时川身上拿下来。
于然一直在说对不起。
时薇哭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川已经变成了一团灰,放在神台上,她这才知道,时川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又想起那大火,一团带走了父亲的生命,一团把他烧成灰烬。
第30章
时薇看向蒋宁,她没有哭,眼底也没有什么波动,她从裙侧的小口袋掏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静静刷碗。
“我爱于然,是我巴着他的。”
“你这孩子,这话说的...”
“他讲他也爱我,我信他。是我自私,我时薇不是想要抢占我父亲的功劳,我就是单纯地想和他在一起。”时薇点点那张银行卡,“这是我工作攒下来的钱,于然他不会要,但是给您,也当是还给他了,他给我花了不少钱,我觉得没太大必要,我家里也不是穷得揭不开锅。”
“薇薇,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能要你的钱呢?”蒋宁有些心虚,“你要是喜欢于然,也行,但是于然毕竟不是什么物件...”
“他讲不要我了我绝对会撒手。”时薇垂着眼睛,眼底血丝遍布,“但是他没说,我就不会放手,他是我的人,我跟他结婚了,他就是我的。不管您怎么讲,我都不会放开,所以请别再提我爸爸,我们时家真的不欠你们的。”
能不能别再提我的爸爸。
只有你蒋宁,从来不知道感谢他。
时薇放下碗,摆放好,解开围裙,没等蒋宁讲话,就走出厨房。
沈楠很会活跃气氛,客厅里还能听到她的笑声,刺得时薇耳朵疼。她望向于然,于然并没有保持着作为主人的礼节,招呼没打便走了过去。
反倒是一直沉着脸的赵蓉拦下他,“于然啊,夜路难走,我们娘俩先回家,省得太晚。”
“我去拿车。”
赵蓉也没再说,就拿起衣服,跟于威道:“我们先走了啊。”
于威站起来送,赵蓉也没答应,用天气冷搪塞了,披上衣服打开了门。
时薇穿好大衣,往外面走,就听到赵蓉讲,“蒋宁在厨房里跟你说什么了?”
时薇咬着嘴唇,都快咬出血。
“蒋宁看不上咱们时家,你爸在的时候,咱们家的企业比他们大得多,这房子都有他出的钱。于然上学你爸也没少照顾,到了北市读舞蹈附中,平时都住在你爸公司安排的房子里,最好的房...”
她明白赵蓉是什么意思。
时川走了,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成了神经病。
赵蓉恨死了于家,要不是时川折回去救他们俩夫妻,他也不会被大火困住,更不会死。她这么折磨时薇,让她赶紧嫁进去,就是想让时薇在他们眼前晃,时时刻刻提醒他们时川为了他们做了多少。
她听过所谓的父母爱情,赵蓉和时川青梅竹马,这一生从未有过别人。所以时川去世,赵蓉也从没想过改嫁。
赵蓉爱他的丈夫,有时甚至超过爱她的儿女。
时薇不怪她,她也不怪任何人。
她觉得胃很难受,胃酸上涌,吃下的东西顺着食道返回口腔,烧了一路。时薇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忍不住去捂嘴。
她不想吐。
不想变得弱不经风。
她还是想做那个最强的人。
胃在抽搐蜷缩,时薇弯着腰,鼻子里一股酸味和血味,赵蓉察觉到她的异样,刚想讲什么,血就顺着她的手流了下来。
这种腥味引得她忍不住开始呕吐。
赵蓉不知道她是因为精神上的压力,扶着她,“薇薇...你怀孕了?”
时薇说不出来的苦,胆汁破裂一样。
“啊?你跟妈说,你怎么回事?”赵蓉也有些慌了,看着血掺杂着没有消化完的污秽,声音都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