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秀都没反应过来。
“没削的不拿,就拿我削好的。”她扣紧手中的铅笔,气红了眼,“那是我削的最好的一支了,我都舍不得用。”
“橡皮泥也是,很大一块,全拿走了。”
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得安慰。
“算了,为那号人气不值当,算了算了。”
“回头我帮你找她要回来。”
“下次她来的时候,注意着点,别再让她得逞了。”
安慰着,几个女生就有感而发了起来。
“说真的,找她要东西是非常痛苦的事情,要命。”
“双手赞同。”
“她回回都是一脸赔笑,但东西就是不还,怎么要都不还,人笑着脸,咱还不好意思发火,等咱耐心全磨完了,真的发火的时候,她就还了,下次还那么来,一言难尽得很。”
“有时候她还不是当面借,是偷偷拿,画室谁工具箱里不是经常被她翻啊。”
“她那样的,绝对的一言难尽,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要我说,就不该顾忌她是个女生,直接叫她不要脸,厚脸皮叫起来根本没杀伤力,她都不当回事,还嬉皮笑脸。”
“就是,有次我吃面包,她找我要,我没给,她就跟人说我是小气鬼,真的是,我晚饭就那么点面包。”
“……”
几人说着说着,把自己给郁闷上了。
一直没说话的刘珂来一句:“她怎么不在我这赖皮?”
大家一时语塞。
心说,因为你嘴毒啊,自己不知道么?
几人谁也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都在默默吐槽。
刘珂这个人,画室排名第一,深得赵老师喜爱,经常最后一个走,第一个到,她的世界除了画画,其他都是浮云。
不对,浮云不包括陈遇。
整个画室,刘珂只给她面子。
刘珂看了她们一眼,把她们看得心虚,好像自己的吐槽被听见了似的。
没等她们说些什么缓解氛围,就听刘珂嘲讽:“自己是包子,就别怪狗惦记。”
蔡秀感到难堪,她咬咬唇:“我哪里是包子了。”
其他人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包子,觉得遭到了羞辱,纷纷辩解。
“这根本不是包子不包子的事,潘琳琳都没自尊心,说也说了,骂也骂了,没用啊。”
“对啊,不管说什么,她都嘻嘻哈哈的,能怎么办?”
“很难听的我都说过,她仿佛失忆。”
“能有多难听?”
刘珂的言语是一贯的犀利直白:“你们私下里吐槽潘琳琳,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出来跟她撕破脸,觉得丢人,没面子,怕被男生们说,就想别人能把她撕的在画室待不下去,不想自己揽上那个事。”
几人被说的脸通红,无法反驳。
“不止是你们几个,画室其他人也一样,都这么想,潘琳琳看准了你们的虚荣心理。”
刘珂皮笑肉不笑:“要么抹开面子杠,要么就忍着。”
说完就没再开口。
潘琳琳路过第二画室,抢了个橘子,几块牛轧糖。
“哟,厚脸皮来了啊。”
潘琳琳笑嘻嘻的,两个麻花辫随着蹦跳的动作一甩一甩,她又去第四画室逛了圈,最后才揣满了兜回自己画室。
“陈遇。”
潘琳琳把兜里的吃的用的全掏出来:“我的画板怎么是倒着放的?”
陈遇眼皮一跳。
中午江随用那画板画了个蛋挞,她放回去的时候没注意。
潘琳琳不依不饶,声音又细又尖:“跟你说话呢,是不是你……”
后面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我弄的。”
潘琳琳立即噤声,问都不敢问。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闹哄哄的动静。
“靠!是婚车!”
不知是谁喊了声,几个画室的门哐当哐当响,大家全跑了出去。
陈遇揉揉橡皮泥,挨个擦着纸上圆柱体周围的几处铅灰。
江随坐在凳子上转过身,叠在一起的腿踢踢她的工具箱,饶有兴致道:“刚才我如果不出声,你打算怎么说?”
陈遇挠脸:“没如果。”
江随没什么意义地“啧”一声,话到嘴边,视线却先落在她的脸上:“转过来。”
“什么?”
陈遇刚转过去,右边脸颊就被两根手指捏住了。
“脏了。”江随的指腹蹭了下,在女孩反抗前撤回手,起身走出房间,脚步顿住,一转,进了洗手间把门关上,低头看看自己的拇指跟食指。
我他妈是神经病吧。
不然怎么有种把她的小酒窝纂手里的错觉。
而且还是同手同脚走出来的。
江随把那只手放进口袋里,拇指跟食指来回摩挲了会,啧。
大厅窗户边扒满了人头,全挤在那看新郎新娘。
女生们哇个不停。
“新娘子呢?我要看新娘子。”
“车应该还没到。”
“你们看那个伴郎,长得一般,身材挺好的啊,背影杀手。”
潘琳琳撕橘子皮:“我前两天认识了个哥哥,社会上的,身材比他好很多,都是肌肉。”
有女生理她:“男的肌肉太多了不好看,我不喜欢。”
潘琳琳撩麻花辫:“腱子肉,刚刚好的那种,超有男人味儿。”
别的女生掺和进来:“那你让他来画室啊。”
潘琳琳呵呵呵:“我让他过来了,你们还不得吃了他。”
“切,就知道你在扯。”
潘琳琳眼珠子转转:“激将法,我不上当。”
旁边一男生发出嚎叫:“来了来了,车来了!”
接着又是一声:“卧槽!撒糖了——”
劈里啪啦的炮竹声里,大家伙一窝蜂涌了下去。
谢三思脚被踩了好几下,他靠在墙边两手抱胸,作受惊状:“没吃过糖是吧,一群傻逼。”
被刘珂拉着往门口走的陈遇看他一眼。
“你去吗?”
谢三思受宠若惊,笑成喇叭花:“去的去的。“
傻逼们,加我一个,我来了。
江随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大厅只有一堆道,背后有脚步声,伴随着赵成峰蹲太久,气虚的声音。
“都下去了?”
江随顺过额前发丝:“是吧。”
赵成峰对学生们的举动并没有动肝火,就当下课放松一下:“你不去?”
“有什么好去的。”
江随回了第三画室,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平时热爱画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黄毛竟然不在。
他搭在门把手上的几根手指微屈,逐一敲点了一下,带上门下楼。
赵成峰吹石膏上的灰,抬头道:“不是说没什么好去的吗?”
“我去把他们叫回来。”江随懒声说。
楼下围着很多人,热闹非凡。
男方家出手挺大方的,大袋大袋的拎着撒,又是喜糖,又是散烟。
还有巧克力,德芙的。
江随的目光随意在人群里穿梭,停在一处,那里有道瘦小的身影,风把她齐肩黄毛吹乱,她也不管,完全不在意形象,就站在一地的炮竹花里,垂头数糖果。
认真的小样儿,跟那晚烧烤摊前数硬币的样子重叠了。
挺傻的。
周围嬉笑嘈杂,陈遇没察觉到江随,她数好了糖,把玉米软糖都给了刘珂。
“我这有金丝猴。”刘珂从口袋里摸出几颗金丝猴,“诺。”
陈遇收了:“糖种类挺多的。”
“有的还不便宜。”刘珂握住毛糙的长马尾,顺了顺说,“这家人条件蛮好,撒了很多。”
话锋一转,有感而发:“阿遇,你想过结婚没?”
陈遇一脸“不想接这个话茬”的抗拒神色:“……还早吧。”
“我是觉得没意思。”
刘珂唏嘘:“你看这结婚,最高兴的是亲戚们,还有我们这些吃喜糖的,新郎新娘就跟完成某个任务似的。”
陈遇没注意,她望望一张张欢笑的脸,最后回应好友:“先不要操心结婚了,男朋友都没有。”
刘珂:“……”
“你有啊?”
陈遇耸肩:“没有。”
刘珂净身高有一米七,比她高10厘米,手一抬,轻松拍她脑袋:“同学,大哥就莫要说二哥了。”
陈遇嘴抽搐。
刘珂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阿遇,你觉得在高中建立的情感上的羁绊,能结实多久?”
陈遇没留神,一下咬到舌头,疼得她嘶嘶抽气。
“一会结婚,一会谈恋爱,”她的嘴里有一缕铁锈味道,吐字含糊,“你怎么了?”
刘珂说没什么。
陈遇狐疑地看着她。
“我去蔡秀她们那边看看。”刘珂径自走向画室女生扎堆的地方。
陈遇若有所思,她记得好友父母都是高材生,知青,文化人,从高中开始,一步步走到的今天。
那个年代太艰苦了,能守住一样东西很不容易。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陈遇搓搓眉心,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人群后方,江随鹤立鸡群般立在花坛边,将黄毛儿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
小表情还挺丰富。
谢三思捧着一把糖过来,乐的跟捡了多大的便宜似的:“诶,随哥,你看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