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心烦气躁。
拐角处,江秋秋把手挡在嘴边,眼珠子机灵的转动:“钟伯,我这么说吧,要是有个人这时候用那把钥匙开门进去,不被我哥骂,不被他赶出去,那一定是陈遇姐姐。”
钟伯有一点怀疑:“是吗?”
“你别说出去。”江秋秋警告的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钟伯偷偷抽了下脸,还秘密呢。
你把人喊来,所有下人都见到了,这会肯定也都传开了。
版本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你发话下去,让他们都封口,谁也别议论,私下里都不行,”江秋秋说,“否则被我哥知道了,哼哼。”
钟伯看见什么,站直了身子。
江秋秋往那个方向看,下一秒就捂嘴惊呼。
姐姐进去了!
她进我哥房间了!
“一,二,三,四,五。”
江秋秋很小声地数到五,她哥的房门还是半掩着,里面并没有传出怒吼声,更没有砸东西的声音,她得意地抬着下巴跟钟伯对视一眼,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钟伯心下震撼。
少爷真的长大了啊……
陈遇眼前的光线很暗,厚重的深色窗帘拉得严实,拒绝了外面的晨光。
她把早餐放在空荡荡的书桌上,借着门口探进来的那点光亮扫视周围,就是男孩子房间的样子,充满了蓬激昂的青春朝气,只是面积很大。
差不多是她家二楼整层的面积。
算了,没有可比性。
地段天差地别。
陈遇勉强回神,发现地上有很多书,这一堆那一摞的,都是小说,武侠的,科幻的,悬疑的……类型多,还有不少漫画。
每本都落满了被经常宠幸的痕迹。
陈遇抽了抽嘴,想不通少年哪来的时间翻,晚上回来都那么晚了。
少年的此行无疑是在无声告诉她,时间真的就是海面里的水,如假包换,只要挤挤总会有。
陈遇粗略扫了房间,第一印象是乱中有序。
空气里有房间主人身上的那种熏香,没一点灰尘味。
陈遇随手捞起挂在床边的烟灰色被子,视线经过床对面的那面墙,全是手办。
不是按照个头大小排列,是一个系列一个系列放的。
看起来颇为壮观。
房间里没有什么画具,想必是有个单独的房间安置那些东西。
陈遇将被子丢到床上,绕过床尾,在床里面的地板上找到了少年。
他还是昨天的那身衣衫,外套都没脱,就这么蜷缩着手脚,面向被窗帘盖住的落地窗。
陈遇不自觉把呼吸放轻:“早餐在桌上。”
少年没有回应。
陈遇知道他听见了,因为自己进来前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我进来了”,另一句是“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两句话之后,她又等了一两分钟,而后才转开了房门。
陈遇在少年身后蹲下来:“先吃点东西吧。”
少年还是不说话。
就在陈遇准备伸手去碰他肩膀的时候,他开了口:“把门关上。”
音量很小,卡在喉咙里。
陈遇一下没听清,她前倾身体,离少年宽厚的背近一点:“江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话音刚落,就听他说了两个字:“关门。”
陈遇这回听清了,她怔了一秒,眉心蹙了蹙,站起来就走。
我就不该来,是我有病。
裤腿忽然被拉住,陈遇的身形被迫一顿,回头看去。
少年还背对着她,拇指跟食指死死捏着她裤子的那一小片布料,指骨发白,手背隐有青筋。
他就这么拽了许久,说了一句话,嗓音浑浊得厉害,嘶哑不堪。
“门关上,你在里面。”他说,“你别走。”
第32章
陈遇想把裤腿从江随指缝里扯出来。
江随却攥得更紧。
陈遇的牛仔裤是松紧腰的, 没用腰带,被他这么一攥, 裤子明显往下掉了一截。
“松开。”她的声音里饱含羞怒。
江随发烧了,又没吃东西没喝水,脑子昏涨, 听出她在生气的边缘,他想松开手,然而做出的动作截然相反。
结果后背就被踹了一脚。
虽然力道不重, 还是让他遭受了一万点暴击。
“操, 你大清早跑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还有没有点良心……”江随撕裂着破锣嗓子骂了声,他转过头,看见女孩拽着裤子, 瘦瘦白白的脸上透着一层薄红,清亮的眼睛里写着几个字:我裤子要被你拽掉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下意识往她的裤腰位置移。
攥着她裤腿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 一阵钻心的滚热, 他的指尖抖了下,猛地把手撤了回去。
气氛十分尴尬。
江随把脸转回窗帘那边,抓了几下发热的耳根,咕哝了什么,嗓音低哑道:“去关门。”
“关什么门, 为什么要关,”陈遇不配合, 问题一个接一个,“开着不行吗?”
“让你去就去,你怎么这么多话……”
江随烦躁地偏头看身后女孩,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又快速把头偏开,抿抿薄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求你了好不好?”
陈遇:“……”
耳边有脚步声,往房门那边去。
接着是门合上的声音。
门外长廊的光亮就此消失,房里恢复昏暗。
江随放松下来,从侧躺变成仰面躺着,面向天花板。
陈遇走过来,沉默着俯视他。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房里陷入难言的寂静里,时间似乎流失的慢了些。
江随的肚子率先打破寂静。
陈遇看着少年的两条腿,不确定被打的是哪一条,她轻声问:“能起来吗?”
“能……”
话到嘴边,江随脑子短路,改了口:“那是不可能的。”
我操。
我这么不要脸了啊?
江随的面色在一秒内变了又变,他一边自我唾弃,一边朝女孩伸手:“扶我。”
陈遇不给面子:“我去喊钟伯。”
江随一哽,差点背过气去:“他老人家七十多了,一身老骨头,稍微不留神就散了,你喊他干什么?”
陈遇一脸质疑,那老人家身体不是挺硬朗的吗?
“那其他下人……”
江随打断她,眉头皱得死紧:“你还想多少人知道我腿疼的站不起来?要不要我让人去买个喇叭回来,让你绕着整个C城喊上几个来回?”
“……”
陈遇第记不清是第几次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急慌慌地跑过来?
完全就是找罪受。
陈遇气的胃痉挛了一下。
江随用余光瞥女孩,见她冷着眉眼,一张脸上盖了层冰霜,他的眼皮跳跳。
炸毛了啊这是。
要哄了,赶紧哄,不然肯定不搭理他了。
江随冲着她“哎”一声,放缓了语气,有那么几分可怜:“我腿真的疼,你扶我一把,就当是行善积德,行不?”
女孩乌羽般的睫毛眨动了一下,眼里的寒凉有所减退。
江随吐了口气,小姑娘真的吃软不吃硬。
下一刻,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扑进他的气息里,他举在半空的那只手没被碰,被碰的是小臂,拽着他的力道……
女孩拧着秀眉,呼吸略沉,渐渐喘起来,脖子都红了,看样子已经用尽了全力。
江随只好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撑了下地板,让自己被她拉起来。
结果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受伤的那条腿,疼得他闷哼了声,面上的血色都没了。
陈遇愣了下,抓着他小臂的手僵硬,整个人有点无措。
“不要慌,”江随说,“没事。”
等江随倒腾完自己,在书桌前坐下来的时候,陈遇待的有些起毛了。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很不自在。
江随察觉出来了,却不想她走,想她再陪陪自己,他夹起油条咬一口:“问你个事,你拉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拽我的手?”陈遇懒得理这话题。
“男女授受不亲是吧?”江随调笑,“小陈啊,看不出来,你这么保守啊。”
陈遇:“看来你没什么事……”
“有事,”江随指指旁边的椅子,“坐。”
他企图去拽椅子,因为腿脚不便,动作很吃力,半天都够不到,看着尤为凄惨。
“行了,别折腾了。”陈遇坐了过去。
江随绷着的背部一松:“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陈遇木着脸:“没有。”
江随不信:“肯定有。”
陈遇还是那表情:“真没有。”
江随睨她一眼:“你就不好奇我手上的女士链子?”
陈遇这次没有像前一刻那么立即回应。
答案已经明了。
江随看了看女孩,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小样,我还能不知道你。
“这是我妈早年……”他思索着说,“差不多我们这么大吧,自己设计并且制作出来的第一件作品。”
说着就把筷子搁在碗口上面,拨拨腕上的链子:“也是唯一一件。”
陈遇没有多少意外,她猜到了。
链子上都是岁月留下的温柔印记,有年头了,对于链子的主人,一排除就有个大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