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会儿去宠物医院,开车会比较快。”他站起身,窸窸窣窣地穿外套,“怎么了?”
“我……”秦颜张了张嘴,半晌,小声道,“我不住瀚城小区……”
江连阙一愣,旋即眉峰微聚:“那你住哪儿?”
“住……”她咬咬牙,“你家对面。”
一道雷轰然劈下来,映亮半边天。
外面还在下雨,秦颜找了件旧外套,兜住威风堂堂。
她本来想抱着它下楼,结果狗比她想象中重很多,无措之间,听到门铃叮咚叮咚响。
谁啊,这大半夜的……
她皱皱眉,小跑过去,从猫眼里看见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立在门口,手中的黑伞滴答滴答往下渗水。
秦颜一愣,赶紧给他开门:“江连阙?你,你怎么直接上来了?”
一开门,一股冷风吹进来。
他身上有股水汽,没有进门,只伸出手把门阖上一半:“外面冷,你再去加件外套。”
秦颜愣了愣:“你不进来?”
“不进去了。”他目光向下,飞快地扫过玄关,“你先去拿衣服,把狗给我。”
秦颜乖乖把威风堂堂交到他手上。
他的手有些凉,不敢直接碰它,垫着旧外套,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
威风堂堂神情恹恹,抬头蹭蹭他。
秦颜随手拿了件外套,走下楼梯就看见江连阙微微低着头,下巴抵在大狗头上。毛团的尾巴从旧衣服里伸出来,垂在外面一晃一晃。
就算没怎么养过……
秦颜忍不住想,他一定也很喜欢威风堂堂吧。
但到底是喜欢狗,还是喜欢养狗的人呢……
跑车划破雨夜,江连阙从坐上车就没怎么说话,秦颜有些不自在,没来由地感到忐忑。
“那个……”半晌,她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江连阙微怔,马上反应过来,“没关系。”
“可能是因为我今天回来得有点晚,巧克力之前一直放在桌子上,就被它误食下去了……”
“没事的。”他摸着大狗的头,安慰她。
一道车灯迎面打过来,江连阙的脸被猛地映亮一半,少年下巴微敛,线条明晰,竟显得有些凌厉。
秦颜微微一愣,她竟然一直以为,他是个没有攻击性的人?
“我……”她犹豫一下,咬牙问,“我……做错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连阙一怔,看着她出神半天,突然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儿心疼。
只是思绪落地,他也说不清,是在心疼她,还是心疼自己。
“没有啊……”他扶额,发出叹息,“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什么事。”
“秦颜,为什么要一直防着我?”他声音低沉,平缓地问,“告诉我错误的家庭住址,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还骗我,你爸爸不会允许你养狗。”
雨声骤急,水滴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耳畔喧嚣一片。
“你家的房子占了两层,被打通成了复式,你的卧室并不是主卧,但主卧的门锁上落了灰;玄关只放了一双拖鞋,是你穿的;每晚都开着客厅的灯,一开就是一整夜——你每天都不回卧室,亮着灯,睡在楼下的客厅里。”他徐徐缓缓,说,“你爸爸根本不住在这儿,或者说,根本不回家。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人住。”
秦颜死死咬住下唇。
“可是——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怕什么?”他苦笑,“我看起来非常像是坏人,长得居心不良,一副要害人的样子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
秦颜死死咬住牙,说不出话。
威风堂堂昏昏欲睡,江连阙叹口气,靠到座位上。望着车顶,他平静地说:“我在想,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这件事真是累人……吃力不讨好,也没人教过我。”
“对不起呀,秦颜。”
半晌,他轻轻说。
叹息轻得像一滴雨水,悄然无声,融进夜色。
江连阙给沈稚子打了电话,告诉她她的狗快垂危了,让她赶紧过来一趟。
医生把威风堂堂带走做检查,好在吃的巧克力不多,但需要洗胃。
秦颜插不上手,坐在诊室外面等。
外头还在下雨,医院走廊为了通风大敞着窗,穿堂风嗖嗖的,有点儿冷。
江连阙一推开诊室的门,就看到她坐在绿色的椅子上,两眼放空,两只手都藏在口袋里。
眉头一皱:“冷吗?”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到她身上。
少年的气息铺天盖地,秦颜刚想说不用,被他打断:“披着吧,就这一会儿。”
秦颜身形顿一顿,又坐回去。
相对无言,江连阙觉得自己应该抽支烟,好像那样会比较应景,可惜他不会。
“江连阙。”半晌,她突然叫他。
“嗯?”
“我其实……”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该怎么告诉他,其实不是想防着他,也不是讨厌他,也不是有意骗他?
空气又陷入一片沉寂。
秦颜突然觉得无力,她好像永远只能这样,话说不出口,一次又一次地放任别人离开,抓不住也留不下,明明尚有一线生机,她却无从争取。
“我……”
“江连阙!”诊所的门陡然被人从外面撞开,夜色昏沉,风中夹着水汽,直直扑面而来。
江连阙下意识地站起来,往风口上挡了一挡。
秦颜抬起头,少年的身形挡在面前,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我我我的狗呢——”沈稚子一手拿着伞,一手提着包,二话不说往诊室里扑,水迹在脚下蜿蜒一路。
“撸直舌头,站稳。”江连阙拽住她,“你急什么?”
“那不也是你的狗吗,你难道不……”视线转过来,她的话语突然一顿。
炽白的灯光打下来,秦颜抬头,目光与她相接。
沈稚子穿了件简单的白色打底,外面罩着件中长款的红色风衣,整个人看起来修长且明媚,但眼神在空中碰撞的瞬间,她分分明明地看见,对方眼里突然blingbling地亮起来。
“你是秦颜吧!”下一秒,想也不想地推开江连阙,沈稚子一脸兴奋地扑过来,“天呐我竟然会在这儿遇见你,所以前段时间帮我养狗的人是你?”
“我……”秦颜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有些尴尬地挠挠脸,“对……”
把你的狗养进了医院。
“谢谢你呀!”沈稚子似乎对后一件事浑不在意,两眼弯弯,“我听说你好久了,好多人都跟我提起过……对了,你能站起来给我看看吗?”
“什么?”秦颜不解其意,却仍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然后沈稚子非常迅速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好几遍。
虽然眼神没什么恶意,但秦颜仍然有些不自在。
江连阙皱眉头:“喂,你……”
沈稚子推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秦颜,两眼慢慢弯成月牙。
半晌,秦颜见她若有所思,小声嘟囔:“身高差不多,但腰好像比我细一点……”
可惜穿着外套,看不太清。
“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沈稚子沉吟片刻,眼睛骨碌碌地转一圈,摩拳擦掌地小声问,“我,我能摸摸你的胸吗?”
秦颜:“……???”
这个不情之请是不是太不情了一点儿?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江连阙忍无可忍,一把把沈稚子拽过来,压低声音:“神经病吗你?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你才神经病!做衣服不用量三围吗!”
“按照你尺寸的做!”江公子瞪她。
“可她明显比我瘦啊!”沈稚子怼完,想了想,又低下头,“但她的胸好像确实跟我差不多大……”
屋外风声雨声交杂在一起,秦颜有些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想了想,放下江连阙的外套:“那个,要不我先……”
“去去去,去看你的狗。”见秦颜想走,江连阙赶紧把沈稚子往诊室的方向推,“右转第一间就是,看不够四十分钟别出来。”
“你不跟我一起去?”
“跟什么跟!”
沈稚子:“……”
为什么今天这么凶。
嫌弃。
见沈稚子一个人往诊室的方向走了,秦颜有些意外:“你不跟她一起过去吗?”
江连阙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接过尚有余温的外套,重又盖回她身上。按着秦颜的肩膀让她坐下,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我们有四十分钟的时间,不会被人打断,够不够你说完?”
“……”打了这么大个岔,你都没忘啊。
“不够的话,我跟沈稚子说一声,让她不满两个小时别出来。”江连阙看眼表,诚恳道,“或者我们换个地方,这地方太冷了,你想不想去喝个饮料?……嗯,再加上一点儿好看的小甜品?”
“……”所以是沈稚子来了,你就彻底不打算管威风堂堂了吗!
沈稚子才是真接盘侠吧!
但是……
思绪落回来,秦颜看着他,又有些不知道该从哪说起。踌躇半晌,她说:“我并不是想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