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那两个,腻歪没完了?还有一分钟,回不来就没地方住了。”
阿姨嗓门很大,这一嚷嚷附近的人就都看过来,就连一路往宿舍奔跑的其他同学也忍不住笑成一团,都不管自己能不能赶上了。
郝恬再次白了陆青森一眼,顾不上跟他废话,转身往宿舍楼里跑。
进去了还听宿管阿姨的大嗓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太热情了,不过还真好,真挺好。”
郝恬捂着噗通乱跳的心口,一路跑回宿舍。
沈秋水把目光从电脑屏幕前抽离出来,扭头看她。
“啧,真是太热情了。”
郝恬一路跑上三楼,这会儿累得直喘气。
就看她眼眸朦胧,脸儿潮红,嘴角挂着怎么也压抑不下去的笑,整个人洋溢着开心与幸福。
她真的很羡慕她。
真好啊。
: 陆青森:我笨,不会。
恬恬:好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第43章
九月底, 赶在国庆前放假之前, 农林杯的国内预选赛在棋院拉开序幕。
原本陆青森要陪郝恬去比赛, 被郝恬坚决制止了,让他乖乖留在学校上课。
她是自己坐地铁去的。
早高峰时候的京市,热闹得如沸腾的开水。
人声、车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成了忙碌的乐章。
赶着上课的学生们在人流中飞快穿行, 给乐章添了一笔动人的和旋。
郝恬从地铁的拥挤的人群里钻出来,终于松了口气。
她已经提前出门了,还是觉得这样的早上太过匆忙,地铁里冷气那么足,她还是出了些汗。
等到了棋院门口,就看到詹士礼和伍筱雨站在那说话。
伍筱雨不参加农林杯预选,郝恬叫她:“筱雨, 你今天有事?”
伍筱雨看到她来了,跟詹士礼点点头, 转过头来找她。
“最近休息期,好久没见你了, ”伍筱雨说,“我过来棋院办点事,没想到赶上你们比赛。”
郝恬搀着她的胳膊,两个人进了棋院大厅,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我听说你们队的申敏哲要解约了?”郝恬小声问,“明年想签谁?”
伍筱雨撇撇嘴:“申敏哲高价签过来,成绩却不理想, 我们老大的主将坐的稳,申敏哲就不是很乐意,打完季后赛应该就走了。不过,我估计不会签新人了。”
郝恬点点头,估计申敏哲还是想撑主将,但是黑河队的主将岑九段也是成绩稳定的老棋手,自然不会白白让贤,这么一来,合作就继续不下去了。
不过申敏哲这么一走,明年黑河队的成绩就不好说了。
郝恬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努力,黑河队还要靠你!”
伍筱雨笑了:“你才要努力,农林杯啊,多难得的机会,必须给咱们女棋手争口气。”
“我知道,一会儿你有其他事吗?比完赛一起出去吃饭?”
伍筱雨眼睛一转:“我倒是没事,倒是你这个大忙人,你家陆哥哥不要过来接你哦?”
郝恬轻轻打了她一下:“你好讨厌,不请你吃饭了!”
两个人这么说着,不由笑成一团。
这么一闹,郝恬就没那么紧张了,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等到九点钟时,郝恬坐在棋桌前,看着对面的宁景言。
宁景言现在也是九段,属于顶尖棋手的行列,不过他的年纪要比陈嘉宴还要大两岁,近两年的状态不是太稳定,这一次还要重新打预选。
不过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两个人也算是认识,相互问好之后,就开始比赛了。
农林杯的比赛赛制采用高丽规则,用时为每方1小时,读秒1分钟1次,由黑贴6目半。①
这个规则与华国规则相差不算太大,所以比起赛来也不是很别扭,就是自由时时间比较短,整个比赛节奏会更快一点。
国内预选赛一共有三轮,总共只有十八名棋手参加,各个都是目前的顶尖棋手,郝恬为此还做过加训,心里倒是很有底气。
这半年来,她一直跟着俱乐部参加高强度的比赛,自己也接连参加了几个女子赛事,棋力自然是有很大长进的。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的心态变了,一局棋下来不说特别行云流水,却也比以前流畅自然。
再没有那种用力过猛的滞涩感。
宁景言跟她对局不多,他要代表嘉行做主将,跟郝恬自然缺少对弈机会。
所以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去年。
这局棋一开场,宁景言就有些不同体会,待行至二十手左右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宁景言抬头看了一眼郝恬,见她一脸郑重,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小脸也变得十分严肃,不由心里感叹: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郝恬今天开局倒是很四平八稳,她仿佛一点都不着急,每一步都是行之有序。
宁景言的快棋也很出色,他算是顶尖棋手里快棋和常规赛都很拿得出手的棋手,应对郝恬的快节奏倒是不太难。
行至五十手左右时,比赛一下子就精彩起来。
第53手,郝恬突然转去右下造势,而宁景言不甘示弱,直接在右上打击郝恬早就铺垫好的势力。
两个人你来我往,就这么纠缠十余手,把整个右边的地搅得天翻地覆。
第68手,宁景言的白棋直接挺近左上,突然采用了一个比较复古的定式——大雪崩定式。
这个定式近几年已经嫌少有棋手用了,所以郝恬一开始回应时略有些生疏,盘面一下子落后好几目,整个势力也向白棋倾斜。
好在,郝恬已经不是之前的她了。
黑第79手,郝恬内拐回勾。
白第80手,宁景言不理会回勾手段,直接在二路爬!
太凶了,这一手太过紧凑,黑棋如果不出一个合理应对,左上的势力就不好说了。
郝恬心里那根弦,一下子就紧紧崩起来。
棋院的比赛厅里,里里外外坐了八桌人,再加上裁判和记录员,倒是一点都不冷清。
但空调开得太足,许多棋手都要穿长袖过来比赛,穿少了都觉得冷。
郝恬今天也带了一件衬衫,比赛之初她还好好穿着,到了现在,这件长袖衬衣就再也穿不住了。
太热了。
她缓缓脱下衬衫,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长舒口气。
自由时已经过去小半,郝恬紧紧盯着棋盘,不敢多浪费一分一秒。
棋钟嘀嗒、嘀嗒地走着。
郝恬只觉得心中也有一个钟,秒针每动一下,她都觉得抽痛。
她那一双漂亮的杏眼,在棋盘上反复游走,一分、两分、三分,时间如流水一般匆匆逝去,杳无痕迹。
此刻,左上的那一个点,突然亮了起来。
它就如昨夜星辰一般,闪耀着明媚的光芒。
郝恬的眼睛也跟着亮了。
就是这里了!
郝恬毫不犹豫,手起手落,黑第81手,打吃!
这个打吃的位置特别精准,刚好卡在了大雪崩的下游末尾处,截断了白棋的收尾。
这子一落,宁景言脸色骤变。
他微微皱起眉头,嘴唇也紧紧抿起来,显然郝恬这一手应对打中了他的七寸,令他也很不好受。
宁景言也被迫深思起来。
郝恬微微松了口气,又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一冷一热交替而来,令她分外不舒服。
但这一切,都不及这局棋重要。
她擦完汗,就把思绪又重新扎进棋局里,这才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果然,白第82手,宁景言也随之打吃。
你若纠缠,我便迎战,谁怕谁!
局面瞬间就激烈起来,两个人你来我往,谁都不肯先行退让。
直到一百多手时自由时间耗尽,进入读秒阶段,两个人的针锋相对才渐渐平息下来。
进入读秒,对行棋的速度有极高的要求,一分钟内若不落子,便会超时判负。
到了这一刻,比赛才算正式开始。
一时间,比赛厅里便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落子声,热闹是热闹的,寂静也是寂静的。
热闹的是棋,寂静的是人。
郝恬的精神高度集中,整个人的心思全部放在棋盘里,她落子极快,仿佛已经推算好全部局面,只要对手发招,她就能一一回应。
宁景言毕竟是成名多年的顶尖棋手,自然不遑多让。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百手边匆匆而去,盘面上的黑白棋子越来越多,局面也越来越混乱。
而原本安静的对局室,却渐渐有了些别的声音。
有的台比赛已经结束了。
然而还在比赛的棋手们,谁都无暇顾及他人。
郝恬这会儿已经来不及擦汗了,她落子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往往要卡在最后的那几秒钟,才把棋行出来。
宁景言也是一样的。
十一点半过后,他们一起进入官子。
这一局棋下得行当复杂,用的定式不仅多,还有些变化,就连观战的棋院教练们,也都把目光放到他们这一局棋上面。
詹士礼已经赢得了晋级资格,伍筱雨这会儿也在对局室里,两个人对视一眼,伍筱雨问:“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