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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空中跌落 (肆十)


  谢梓洲看着她,黑眸凝里的深潭凝结成冰,没说话。
  他之前一直不理她,生气生得莫名其妙,现在突然来这一出,鱼淼也是有脾气的,委屈又愤怒,小奶音都打着颤,仿佛下一秒又要哭了:“烦死你了,你走开,我不跟你玩儿了!”
  说完,她抹了把眼睛,转身跑回去,去拉陈烺:“哥哥,我们去前面玩儿。”
  小姑娘是铁了心不管谢梓洲,抱着陈烺的手使劲儿往前拖。
  一大一小走远,谢梓洲在原地站了许久,手渐渐握成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
  陈烺被鱼淼拖了一路,眼看前面就是小区大门,他停住脚步,把闷头往前冲的小姑娘也拉了回来:“就在小区里玩儿,不要出去。”
  鱼淼抬头瞅了瞅:“哦。”
  她放开陈烺的手,脚划拉着地上的雪玩儿,低着头也不多说话。
  陈烺不是没处理过小孩子之间幼稚的恩恩怨怨,弟弟陈炀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但陈炀和唐晓尧他们都是男孩儿,他对小女孩儿的脾气还从来没怎么应付过。
  想了想,他蹲下身子:“哥哥陪你玩儿?”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比起半年前在葬礼上的声音,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略沉,含着磁性,和他硬朗的外表一样,听起来自带三分肃意。
  鱼淼低头看着脚尖:“不要,我不玩儿。”
  陈烺也看出来了,小姑娘就是单纯跟谢梓洲闹脾气而已。他起身朝鱼淼伸手:“那哥哥送你回家。”
  鱼淼瞄了眼他的手,手背在身后有些扭捏:“先不回家……”
  “为什么?”
  “谢梓洲还在那里怎么办……”她声音小小的,“苗苗好没面子的。”
  陈烺:“……”
  哦,还是个爱面子的小孩儿。
  陈烺不擅长陪女孩子玩儿,鱼淼这么说,他也就没催,带着小姑娘去旁边楼房底下避了会儿风,才送她回家。
  谢梓洲不在楼底下,鱼淼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儿生气。
  明明是他错了,为什么还不理她?
  谢梓洲大猪头,再也不理谢梓洲了。
  鱼淼生气地想。
  鱼淼是偷偷溜出来玩儿的,陈炀送她到楼底下的时候,何若正好火急火燎地下楼来找女儿。见到女儿,她顿时又急又气:“鱼淼你怎么回事儿,妈妈跟你说过什么?没有爸爸妈妈的允许不可以自己乱跑,烧退了吗?过来妈妈看看。”
  鱼淼自知理亏,心虚地乖巧任由妈妈拉过去。
  还好她自己还知道全副武装,在下面待了这么会儿也没再起烧。
  何若不知道女儿是怎么跟陈烺玩儿到一起去的,但女儿是人家给送回来的,少年眉目清正,比他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陈炀看上去靠谱多了。
  道了谢,何若抱起鱼淼上楼。
  鱼淼朝陈烺挥手:“哥哥再见。”
  陈烺笑笑,抬了抬手。
  何若气消了,问鱼淼:“苗苗去哪儿了?”
  不说还好,一提起来鱼淼就气闷:“我去找谢梓洲了……”
  小区里那么多孩子,女儿只和谢梓洲玩儿得最好,何若倒是不意外:“那怎么没见他人?”
  “妈妈,”鱼淼扶着妈妈肩膀,郑重其事,“我以后再也不跟谢梓洲玩儿了,他是大猪头!”
  敢情是闹矛盾了?
  何若哭笑不得:“你们吵架了?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鱼淼蔫儿下,立马又挺起身子,“反正是他不对!”
  “那苗苗以后真的就不跟他玩儿了?”
  “嗯!”
  看着小姑娘斩钉截铁的模样,何若只觉得有趣,小孩子之间的不愉快其实只要稍微引导一下,很快就能和好,她没说什么指责的话,继续打趣道:“苗苗确定吗?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宣江过春节了哦,就见不到谢梓洲了哦。”
  鱼淼愣了愣,突然惊呼一声:“我忘记告诉谢梓洲了!”
  春节临近,鱼昌戎和何若也快休息,宣江那边老人家们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想他们、想鱼淼了,思来想去,两人算了算时间,决定回宣江过个春节。
  这也是这两天才定下来的事儿。
  小姑娘惊呼完,看见妈妈促狭的笑容,小脸一红,急忙改口:“就不告诉他!谁让他不来跟我道歉!”
  何若忍住笑意,又问:“那送你回家的那个哥哥呢?”
  鱼淼不假思索:“陈烺哥哥是好人!”
  “怎么个好人法?”
  “陈烺哥哥骂了陈炀他们,让他们给我和谢梓洲道歉,还给我糖吃,陪我玩儿……”她数着数着,又跟谢梓洲过不去了,“才不像谢梓洲,害得我雪人都没堆!”
  小姑娘义愤填膺的,何若被她这小模样逗乐了,笑个不停。
  鱼淼脾气也是倔,说不理,还真的就没再去找谢梓洲,只每天写完寒假作业后就掏出日记本,在日记本上偷偷记录谢梓洲的过分。
  三天后,她跟着爸爸妈妈回了宣江。
  作者有话要说:  特大型喇叭扬声器开到最大:谢梓洲你媳妇儿没啦!!!跟人跑啦!!!!!!!


第12章 果糖涂鸦(12)
  临城的雪下得停停歇歇,大年三十早上又下了一场雪,飘飘摇摇直到中午才停。
  温煦日光从厚重云层中渗出,将城市银装照耀成剔透的珍珠色。
  “别他妈催,催催催,老子拿命给你还吗?!”
  ……
  “我什么态度?哈,你当初问我借钱的时候不也挺牛逼哄哄的,老子当初帮你多少忙,你后来帮过我吗?现在你跟我说亲兄弟明算账了?”
  ……
  “妈的!”
  酒瓶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房门由内锁着,谢梓洲坐在书桌前,撑着脸,铅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漫无目的地随意游走,习题册翻开的一面是空白的。
  老旧玻璃窗紧闭,依然挡不住侵略进来的冷空气。窗外正对着楼前的大树,风吹过,偶尔带走枝丫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房间背阳,光照不进来,屋内色调阴冷。
  房门外不再有声响。
  直到铅笔碳印即将铺满整张草稿纸,两下冷不丁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沉寂。
  “出来。”
  谢承的声音像窗外被风带走的积雪雪末一样摇摇晃晃,含着口微醺的醉意。
  谢梓洲停了笔,笔尖在草稿纸辗转两圈,抬起,被碳末打.黑的草稿纸凹陷下去一道印子。
  他烦躁地拂开这张纸,重新撕了张。
  没听见回应,门外的谢承失去耐心,甩腿踢在门上:“狗娘养的,长本事了,给老子出来!”
  “行啊你,连你老子都治不住你了是不是?”
  “你跟你妈一样是个贱骨头,不听话!当初要是都听我的,公司哪会倒,老子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不服管、不服管……不服管是吧!”
  “妈的……”
  嘭嘭的声响四面八方包涌而来,谢梓洲放下了撑在下颌的手,扶住面前的草稿纸,握着笔的手逐渐指节泛白,笔尖蛮横地在草稿纸上来回划动。
  “唰——”
  纸张应声而破。
  笔头折断,撕开一道狰狞的豁口。
  “过年过年,过你妈个屁年!”
  “这个家早就散了!全他妈散了!散了!”
  男人发了疯似的大喊,嗓音癫狂地发着颤,不知在哭还是在发怒。
  叮叮哐哐,空酒瓶碰撞在一起。
  谢承的脚步在一片玻璃碰撞声中渐渐远去,随着玄关大门嘭一声巨响,屋内再次回归寂静。
  仿佛刚刚的喧闹只是一场梦。
  谢梓洲抓着手里笔尖断掉的铅笔看了会儿,一扬手,将划破的草稿纸挥开,顺便也将笔一并甩到了地上。
  他再次躲过了一劫。
  在大年三十这天。
  这样的日子在他有记忆起已是常态。
  男孩儿靠进椅子里,静静地在书桌前坐了片刻,伸手拉开旁边的第一个抽屉,从书本最底下抽出一张纸。
  纸张折叠过两道,铺展开,上面的铅笔字印记已经淡了些许。
  谢梓洲左右看看,从地上捡了支不知是什么时候扔下去的铅笔——就像父亲谢承喝了酒便会打他来发泄心中积郁一样,他心情极度糟糕的时候会随手就摔掉手里的东西。
  这些东西通常都是笔。
  他捡起笔,伏在书桌上,专心致志地顺着纸上的铅笔印记,将上面淡化的字重新描了一遍。
  【鱼淼】。
  【yúmiǎo】。
  字迹一点一点再次清晰可见。
  谢梓洲下压的唇角逐渐松动抬平。
  母亲什么时候走的,他其实不太记得了。
  应该是在某天晚上,所有人睡着之后。
  她只拿了些钱和少许的衣服,多余的什么都没带。
  包括他。
  谢梓洲凝视纸上的名字许久,才放下笔,将纸张卷起一点儿的边角压平,重新折叠起来,放回了抽屉里书本的最底下。
  他打开房门,扑鼻而来的酒气折磨着嗅觉,他嫌恶地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避开七倒八歪的酒瓶和张扬绽开的玻璃碎渣,往玄关走。
  老房子的房门脆弱,几经摧折下,他房间的门把已经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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