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淼垂着头,眼泪掉在地上,砸开水花,她抬手擦了擦:“嗯 。”
但这么混乱的一个晚上,怎么睡得着。
鱼淼辗转反侧,直到东方将白才睡着,睡了没一会儿,鱼昌戎和谢梓洲回来了。
门开的瞬间她就醒了,赶忙下床奔出房间。
一晚上没怎么合眼,鱼昌戎一回来就回房间睡觉了,说没什么事儿,起床再说。
何若做完早餐就出门买菜去了,鱼淼回房间从自己衣柜上面找出谢梓洲平时用的枕被给他。
“你先去洗个澡吧,”谢梓洲身上还是昨晚上那一套衣服,灰也没擦掉,鱼淼边给他铺被子边说,“洗完澡好好睡一觉。”
谢梓洲“嗯”了声,去洗澡了。
洗掉一身的灰渍,从浴室出来,鱼淼歪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初晨阳光下,少女呼吸轻缓柔和,白皙的脸庞散着温柔的光,卷翘长睫托着细碎光点,熠熠生辉。
她身子越睡越歪,眼看就要栽下去,谢梓洲抬手托住她的肩。
鱼淼惊醒,眨眨眼看了他两秒,揉着眼睛站起来:“你洗好了啊,快睡吧。”
谢梓洲被她半按着摁到沙发上,少年刚洗完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身上的烟火味被洗掉,只剩下沐浴过后的清香。
鱼淼抓起他一缕发捻了捻,不高兴地说:“怎么不吹干啊,吹风机不是挂在浴室吗?我去拿给你,先吹干了再睡。”
说着就要往浴室走。
谢梓洲一把抓住她的手。
鱼淼心脏一跳,她还没忘记老鱼同志在房间里睡觉呢,心里一阵紧张,挣了挣,想把手抽出来。
谢梓洲:“秒秒,别动。”
抓紧了些。
鱼淼低头看他,小声说:“我爸在房间里睡觉呢……昨天我妈把我教育了一顿,就怕我跟你早恋。”
“秒秒,”谢梓洲没动,他垂着脑袋,擦过后的发丝凌乱濡湿,“你不问我火灾的事情吗。”
鱼淼没说话。
“是不是害怕,火是我放的?”他抬起头,笑了。
鱼淼皱眉,身子转过来正对他,认真说:“不是你放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是谁都不可能是你,你不会放火。”鱼淼笃定道。
“为什么?”
“因为……”
“为什么?”
“……”
谢梓洲垂眸轻轻笑:“真好。”
鱼淼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嗯?”
“今天警察问我,火是不是我放的,”谢梓洲说,“现场烧毁严重,看不出什么痕迹了,谢承也死了,没有目击者,他们唯一能得到的只有我的口供。”
“只可惜……火不是我放的。”
“是谢承自己。”
鱼淼一怔,震惊出声:“什么?”
“我逃了出来,但他喝醉了,逃不出来。”他笑,“他想杀了我,最终死的却是自己。”
鱼淼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谢梓洲问:“是不是有人说,火是我放的?”
“……嗯。”
谢梓洲笑了声,执起鱼淼的手,少女的手细腻软嫩,面团似的。
他缓缓低头,额头贴在她手背上。
“秒秒,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只在乎你。”少年嗓音轻轻的,“我只在乎你。”
手背上的温度炙热,好似沿着血管烫进心里。
鱼淼蹲下身子。
她看着他,声音不大,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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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将老旧的房子烧成黑炭,什么都不剩,没法再住人了。
谢梓洲暂且住在了鱼淼家里,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谢承的后事办得简洁迅速,墓园离谢梓洲奶奶的相隔南北,是谢梓洲选的。这也是他唯一在后事整个过程中发了言的事情。
“他不配见到奶奶。”谢梓洲说。
谢梓洲的母亲当年远走,现下不知道是死是活,但他到底未成年,需要监护人抚养,这不是件小事,就连鱼昌戎和何若都需要好好思考预想一下未来的负担,才能作出决定。
至于“谢梓洲放火烧了自己亲爹”这样的流言,在渐趋平淡的日子里也慢慢没人再提。
至少是关起家门来提了。
鱼淼以为这件事逐渐平息,每天就愁谢梓洲以后能不能留在自己家的时候,一个女人跟着鱼昌戎和何若来了她家。
女人身形匀称高挑,穿着雅致的碎花长裙,挎着米白色的包,栗色长发微卷,化着精致的妆容。
模样同谢梓洲有三分像。
彼时鱼淼和谢梓洲正在房间里写作业,她来的时候,也带进来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像薰衣草。
鱼昌戎和何若把谢梓洲叫了出去。
鱼淼心里不踏实,也放下笔跟出去。
“鱼先生,何小姐,真的谢谢你们。”女人眼眶微红,低声道谢。
而后她转向谢梓洲,抬手,在他头顶犹豫了一下,最终放下在他肩上拍了拍,说:“都长这么大了……对不起,阿洲,妈妈回来晚了,让你受这么多苦……”她哽咽起来,抹掉眼角的泪,笑说,“快收拾收拾东西,跟妈妈走吧,以后我们一起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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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浮生朝露(11)
短暂的两天月假结束, 鱼淼回到学校, 书包刚放下,林以珂看了看她身边的空位,问:“苗苗,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谢梓洲呢?”
鱼淼从包里把作业拿出来, “他请假了。”
“请假?”林以珂听出她情绪不对, 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怎么了?”
鱼淼眼眶红了:“珂珂……谢梓洲要走了。”
“走?”林以珂讶然, “什么意思?”
“就是……”鱼淼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低落道,“他家里着火出事后, 不就一直在我家住吗, 这次月假的时候,他妈妈来了,说要把他接走,去别的城市。”
林以珂不解:“他妈妈?他不是只有爸爸吗,怎么没听说过他还有妈妈。”
“他妈妈在他小时候丢下他跑了,这么多年一直没露过面,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鱼淼难过的样子, 林以珂忿忿讨伐道:“那这算什么啊,这么多年对儿子不闻不问,现在冒出来说要带他走,能好好对他吗?而且谢梓洲也不一定愿意吧。”
林以珂觉得以谢梓洲那个离不开鱼淼的性子, 都不用“不一定”了,他肯定不乐意走。
闻言,鱼淼更难过地垂下脑袋:“谢梓洲同意了……”
林以珂:“啊?”
“好像是公安机关联系到他妈妈,让他妈妈过来的,”鱼淼转述从父母那里听到的话,“他妈妈真的好漂亮,穿着打扮看上去还挺有钱的,身上也特别好闻,不像他爸爸那么凶神恶煞的,说话也很温柔,跟着她,谢梓洲应该能过上好日子……”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化为小声的哽咽。
鱼淼舍不得谢梓洲,她不想他离开。
从六岁到现在,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谢梓洲分开。
那天晚上,鱼淼还震惊于女人说要带走谢梓洲,下意识的想法是:谢梓洲一定不会走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谢梓洲不会离开我”这个念头,仿佛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一种印在她脑海最深处的常识。
自然而然,无可撼动。
但是谢梓洲点头了。
他说:“好。”
毫不犹豫,坚决果断。
这才是让鱼淼伤心的。
虽然现在她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要这么伤心,为什么要因为这个伤心。
当天晚上谢梓洲就跟着他妈妈走了,鱼淼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住,应该是酒店宾馆之类的地方吧。不仅今天他会来上学,之后也不会再来了。
他妈妈说,这几天就要给他办理转学和户籍之类的手续。
鱼淼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师茗下课就来找她,守着她说了一连串儿的笑话和段子,都没能把她逗笑,就连陈炀今天刻意到不行的挑衅,也被她通通无视。
初三开始就有晚自习了,放学后吃过晚餐,鱼淼回了教室。
屁股刚沾上椅子,陈炀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嘭”一下双手拍到她桌上,气都没喘匀,说:“谢、谢梓洲来了,刚看他从办公楼出来,我看他往宿舍走了,应该是、是要去收拾东西。”
陈炀话音未落,鱼淼已经起身冲了出去。
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落山,随着季节的变化,天黑得越来越早,离晚自习打铃不剩多久,现在往宿舍楼走的都是初一初二的学生。
鱼淼没在宿舍楼底下看见谢梓洲,她喘了两口气,仰头朝楼上大喊:“谢梓洲!”
女孩儿的声音出现在男生宿舍楼附近着实突兀,周围的男生都放缓了脚步看过来,好奇者有之,看好戏者有之。
在楼里休息的宿管拉开窗户吼了声:“喊什么喊!女生别来男生宿舍!”
鱼淼根本不理他,吸了口气,嗓门更大:“谢——梓——洲——”
宿管气得要跳起来:“你哪个班的!说了不要在男生宿舍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