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看他像是嘲讽的表情,心里不舒服,坚定说:“太差也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说完,又有点小郁闷,觉得不对劲:我为什么要买太差的雨伞呀?
原来,看着再没脾气的姑娘,也是会亮一亮小爪子的。
陆时城眉头微挑:“怎么,这就伤自尊了?刚才在里面陪客人,怎么不觉得伤自尊呢?”
云昭被噎住,她没反驳,是没办法反驳。
“别生气,下次玩德扑,我带你。”陆时城笑了,她生气时总先有个懵然的表情,仿佛在思考,为什么对方要这样说话?
继而闷闷的。
让人情不自禁想逗她。
“带你赢钱,嗯?”
云昭默不作声,把伞轻轻放在他车前头,转身要走。
“上车,我送你回学校。”陆时城直接拉开车门,不容置喙,把人拽回来塞进车里。
随即“砰”一声锁死车门。
陆时城弯腰坐进来,手一指:“安全带。”
他今天才又自己开车,肩膀还是有点感觉,不过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陆时城启动车子,“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没其他意思。”
云昭觉得很不妥,又是密闭的空间。
远远没有大白天的先锋美术馆来的安全。
“谢谢您的好意,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她去拉车门,当然徒劳。陆时城叫她的名字,“云昭,我们聊聊天,我说过,和你相处我很快乐。”
云昭睫毛微颤,她慢慢转过身有些闪躲地看看他。
“我听人说,您结婚了……”她轻声说,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是在提醒他,还是警醒自己?
车里一阵静默。
“我没有妻子,我的妻子,”陆时城目视前方,面无表情,手底忽然用力握了握方向盘,“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云昭惊住,好半天,她垂下眼眸小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不是故意提到您的伤心事。”
两人沉默许久许久,没有人说话。
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觉得压抑,云昭内心纠结,终于问:“您肩膀的伤好些了吗?我还没跟您说谢谢。”
“现在你可以说了。”陆时城目视前方道路,一顿,轻描淡写地回应她。
云昭闻言一愣,随后,郑重说了声“谢谢”。
“没好透,”陆时城开始笑了,“你是不是应该有些表示?”
可是,我没钱呀……云昭第一反应是这个,异常窘迫,嘴里支支吾吾的,“是,应该的,我,我给您买点水果行吗?或者,什么补品?”她脑子一转,想起祖父上次从老家带来的土鸡蛋,压低了声音,“我家里有土鸡蛋,纯天然的,绿色食品,要吗?”
陆时城失笑,他打着方向盘左转,觉得云昭怎么鬼鬼祟祟像跑你身边卖片儿搞推销的呢?他这是,被卖片儿的盯上了?
云昭不好意思搓搓手:“我知道,那东西上不了台面,您看不上。”
“不会。”陆时城说,“没有,你也说了,纯天然挺好的。”
“那我下次给您带着。”云昭心里又燃起希望,陆时城肯要了,这样,她就可以还他人情。
“带哪儿?浮世汇?”
“您看带哪儿好?”
好无聊的对话,两人在这讨论土鸡蛋。
云昭一直想笑,她忍着,气氛变得轻松起来。陆时城开始放音乐:“喜欢听什么?”
“我都行。”云昭坐姿依然很端正,车里太冷,她小心扯了扯裙子,双脚冰凉。
车厢里响起《beat the devil's tattoo》,节奏美妙,云昭很喜欢,下意识冲他展颜:“好听。”
陆时城觉得她傻乎乎的,怎么说呢,云昭是个很有灵气的姑娘,他清楚,但也许是家庭把她保护太好。象牙塔之外,她有时难免显得又傻又稚气。
剩下的路途,两人不再有交流。可能是察觉到她冷,车窗被摇下来,热风立刻呼啸灌入,云昭向外看去城市霓虹倒映在她脸上,灯火辉煌,它们无法抹去黑暗,却可以拓宽光明的边界。
到A大时,时间不算晚,夏夜人们活动时间本来比较长。学校门口人流量不小,遛狗的,撸串的,年轻的情侣洒落一地欢声笑语。
“你如果真想谢我,来先锋,我后天有时间,你把东西送美术馆。”陆时城捏着车钥匙,看看四周,“你住什么地方?”
“职工楼,我爷爷在A大干了一辈子的后勤,现在退休了,我们一直住学校。”云昭说完,后悔自己说这么多干什么,他并没有问。
“方便吗,带我随意走走?”陆时城很熟悉校园,他带陆晓来过。
云昭“嗯……嗯”两声,不知怎么拒绝,顿了顿,舒口气冲他笑笑:“好吧。”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审视着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v,谢谢新老读者的一路支持。v后无特殊情况,都会尽量日更,有事会在文案请假。
第016章
两人并肩而行,影子投在地上, 陆时城一会儿看影子, 一会儿看她。放暑假了,学生不多, 云昭在昏黄的路灯下给他介绍那些轮廓不清的教学楼。
陆时城偶尔插问两句。
“这是我们系上课的大楼,每周两回设计课,”云昭吐下舌头,“我以前总被老师骂, 老师可喜欢骂人了。”
“怎么骂的你?”
她的话, 勾起了他学生时代的记忆, 他这些年甚少去触碰的东西。
云昭便把教授经典语录背给陆时城听, 模仿对方语气, 惟妙惟肖。
“你老师在语言上很有创造力,”他嘴角笑意不减, “骂哭过你吗?”
“嗯,老师骂人从来不重样的,我哭过呀,可难受了, ”云昭认真点头,“我刚读大学时, 很迷茫,因为这个东西似乎没有标准,它不像数学公式物理定律,是客观答案。”
“建筑大概像数学的一种另类表达, 一道题目,会有很多解法。同理,建筑也会有它最为或审美或实用的一种方案。换种说法,就是可能你还没寻找到,要继续努力。”陆时城低头看着她,和她说话,他要习惯微微低首去配合迁就。
“可是,审美因人而异,”云昭叹气,“所以,我的图总是被老师要求不停地改。”
“你坚持下来了,不是吗?任何事情,放弃它才是真正的失败。”陆时城反问,“有机会,多出去转转,你可以亲自去看看路易.康的作品。当然,奈尔维是最能把握结构之美的大师,有的作品非常锋利,令人印象深刻。”
云昭望着他,恍惚了一瞬:“您不是做生意的吗?”
“那么,我应该开口闭口谈资本,谈现金流,谈货币政策,嗯?”陆时城低笑挑眉问她,尾音上扬,语气戏谑。
云昭腼腆笑了,摇摇头。
事实上,陆时城每天的确关注这些。近期,他一直留意着万圣。
两人断续聊一路,近一小时下去,走到职工楼底下,云昭停步,看着地上自己被拉长的影子,说:“我到家了,谢谢您送我回来。”
时间仿佛过得飞快,这段路,却似乎极短,一眨眼就走完了。
她还没跟他聊够,云昭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话唠。
陆时城一时没说话,云昭发现他的影子向自己靠近两步。她心跳倏地加快,可那影子又不动了。
因为没人说话,气氛沉寂,就像刚才在车里。云昭终于抬起脸,说:“我真的该上去了,再见。”
陆时城还是不说话,目光在她身上没有收回去。
他的目光轻盈又沉重,像相融和婚媾,把她整个人包围在里面。
两人靠着沉默纠纠缠缠,似乎,彼此都欲言又止。
“后天,我会在先锋等你,”陆时城终于开口,仰头看看,“上去吧。”
云昭松口气,忽然没来由心慌,为他那句“等你”。两个字,莫名拨动人的心弦又十分危险,她飞快说:
“不,您等我两分钟,我这就把鸡蛋给您。”
“云昭,”陆时城伸手拉住了她,他的指腹,顺着她光.滑.裸.着的小臂,慢慢下滑,再轻轻摩挲过她的手握住,像过电一般,云昭立刻抽了回来。
陆时城落了空,他似乎想再重新抓住她,但没有。
“你来先锋,”他说,“我会在那里等你。”像是一意孤行的重复,陆时城说完转身走进昏暗的灯光里。
云昭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口还在跳。
皮肤上仿佛残留着他的温度,云昭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昭昭,有人送你回来?”不远处,付冬阳忽然从树下走出,喊住她。
他手里拎着公文包,里面是装订好的打印材料。
在实习生里,付冬阳是最会为上司着想的,他心思细致,年报里出现的数字把所在那一页统统打印出来、再装订。这样,大大减少分析员或者经理查对数字的时间。
所在子公司,虽比不上总部,但已经是子公司里的佼佼者。每天,付冬阳来到办公室,最多花费五分钟就可能把当天所有任务快速做出列表,对应boss、以及dead line,并且分级--哪一项是最迫切的。在这里,付冬阳快速投入进去,效率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