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很混乱,心跳很快,语言有冒犯处请你别介意。可能以后我都不会再给你写信了也没有机会,只此一封,我不奢求有回信,甚至找谁送信都没拿不定主意,只希望你好。
你一定要好好地过生活,将来,一个人在外求学照顾好自己,我也是,我们都是。
落款是她的名字:云昭,十七年前六月九号写给他的一封信。
信上有泪痕,那种干过之后纸张发硬有凸凹的模样。
陆时城一动不动站着,一颗颗滚烫的热泪,顺着眼角,无声地往下蜿蜒。
云昭音容宛在。
她羞涩的外表下怀着浩瀚的热情和爱意,又是这般克制。
他最爱的女孩子十七年前的告白,十七年后,她早成累累白骨,才让他知道。
为什么?他该向谁质问,陆时城失魂落魄惶惶站着,良久,他逼自己冷静,把一切收拾成原状,带着她的,自己的,彼此都是唯一的信件走出屋子。
下楼时,陆时城心口一阵绞痛,他弯腰趴在了梯手上,埋下头,久久不能动弹。
佣人见状忙来扶他:“陆先生,陆先生!”
他慢慢抬起脸,苍白到失血,无力地挥挥手,吩咐佣人几句,走进车子。
还是不行,整个世界都失真,陆时城根本没办法开车,他伏在方向盘上,心底大恸,呕出酸水。
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妻子此刻在别人的晚宴上放荡快乐着。
陆时城摸出手机,打给云昭,全靠本能,她不接。他一遍遍固执地打,终于,那头传来她冷淡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我刚还过你钱。”
“昭昭,来接我好吗?我不舒服,我开不了车……来接我好吗?”他虚弱说,无比脆弱,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见到她就好了,一切如旧。
他根本不愿意去接受这样的事实,强烈排斥,不,云昭不喜欢他,她也没有给自己写信,他跟她,不存在所谓错过。
那头,电话利索地挂了,没有回应他任何字眼。
最后,是家里佣人过来开车送他。
“送我去A大。”他说,佣人转头看看他,很担忧,“陆先生,您感觉怎么样?我看您不太好,要去医院吗?”
他窝在后排人阴鸷又沉默:“不用。”
路上,喝了半瓶水,陆时城眼睛如墨比夜色还要浓重,他整个人绷着,看着冷酷极了。
到学校,他发短信给云昭:出来,如果你不出来,我会进去找你。
云昭当即看到了短信,她在图书室,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这个疯子,她知道他什么都做的出来,本来,一个晚上云昭像座平静的房子安心做自己的事,而眼下,房子被点燃,她背起包来到门口。
那辆车打着双闪,在树下。
里面坐着面目不清的男人。
云昭走到跟前看清楚是宾利,咣咣敲他车窗,车门直接开了,她没来得及说话,被一只强有力的手强势地揽进车里。
陆时城随即把车子锁死。
滚烫的唇随之而来,他万分迫切,卡着她脖子用力吻下去,他需要用活着的人来抵抗自己的恐惧和痛苦。
“你,你不要脸!”云昭哭着骂他,她挣得厉害,陆时城却抱住了她,埋在她发间:“昭昭,别拒绝我,我需要你,我真的很需要你。”
他变得很软弱,像个男孩子。
云昭怔了下,反应过来对他演戏只有厌弃:“你别装了,你只需要跟女人……”
太下作了,她说不出,仿佛说出来连自己也践踏了,就坐实自己不过和他是纯粹的肉.体关系。
“和你不是!”他忽然很愤怒,但声音低沉,带着伤痛。
身上的手臂,把云昭箍得更紧了。陆时城仿佛只有和她这样紧贴拥抱着才有所依傍,人间世颠沛流离,总得有点实的东西。
车厢内静下来,只有两人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他的黑色毛衣里,有鸢尾花的味道,静谧、若隐若现。终于,陆时城慢慢松开她,在黑暗里,捧起她的脸,说: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离婚。”
他重新变得像某种兽类,昼伏夜出,在暗处伺机等待猎物,嗜血,精准,富有耐心和极强的攻击性。
云昭置若罔闻,她摇头:“你总是这么自私,我每天在学校里担心你会不会突然找上门,我又会不会突然被冒出来的女人打。而你,永远只想着你自己,陆时城,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会用余生去了解你,一辈子,够吗?”他看到她睫毛柔软,心也跟着软,说完这句自己都觉得不太自然,降下点车窗:
“我离婚,不关你的事,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要离婚你并没有破坏我的家庭。”
一丝冷风混入,气氛更冷。
云昭悲伤地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车厢内又变得静悄悄。
“介意我点烟吗?”陆时城说,见云昭不置可否,他摸出火机,不知什么原因手微微颤着,他眼前又是那些字叠加成重影。
几次没打着。
云昭转头看看他,陆时城眉宇紧锁,他怎么连烟都点不着了呢?她伸出手,拿过火机,啪嗒一声,靠近给他点上了。
“谢谢。”陆时城低声说,似乎还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他今天很反常,跟平时不太一样,云昭说不出他怪在哪里,沉默片刻,对他今天说的这些话依旧什么都不相信:
“你如果真的喜欢我,能替我考虑一下吗?让我好好读书,不要来打扰我正常的生活。”
“我打扰你什么了?”他狠狠吸了一大口烟,扭过头,整个人变得极容易躁动,无处可发泄,却不愿意这个时候迁怒她,压着情绪:
“我已经三十四岁,跟人错过,再也不能挽回我心里一清二楚,哪怕,我不愿意承认。”
他低下头,心潮汹涌,双眼朦胧只能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我不想听你的往事,我要回家,你开门。”云昭攥住了车把手,语气很冲,身体朝车门靠下意识远离他。陆时城侧眸,忧郁而阴沉地盯着她,两只手搭方向盘上,只有烟火,在手指间明明灭灭。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着。
云昭不想多看他的眼睛,他……眸子里闪烁的是眼泪吗?她垂下眼,先败下阵来:“爷爷等我回家,你不要这样。”
他伸出手臂,云昭立刻低喝一声:“你干嘛!”条件反射地踢在他小腿上,车门开了,他只是替她开车门而已,虚揽了下她的腰,把人推出去:
“你可以走了。”
说完,重重带上车门。
云昭头也不回地跑向学校大门口,背后,陆时城默默注视着她窈窕背影,一头秀发,轻轻摆动。
空气清冽,方才的一切仿佛云消雾散,可他凭什么生气?云昭知道他生自己的气了,她止步,在大门廊柱的阴影下回眸,他的车子还在,乌漆漆一团,双闪也停了。
上楼后,云昭心绪不宁,她担心陆时城会不会变态到呆到天亮。也许,还有些其他什么。临睡前,她跟祖父说下去把垃圾扔了。
“明早带下去就是了。”老人疑惑地看她。
“没事儿,”她抿抿头发,莫名心虚,“垃圾都满了我看着难受。”
下了楼,她裹紧外套犹豫来大门方向来,依旧躲阴影里张望:
车没走,陆时城却不在车里而是靠在车前头背对着她的方向,微微仰首,她看到了,他还在吸烟,只穿着件毛衣似乎也不觉得冷。
地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孤绝。
这个点,A大门口几乎没了人影儿,店铺大都打烊了。
云昭呆呆凝望半晌,他雕塑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只夜猫从眼前窜过去,她惊醒,逼自己回去。
就这么站着,间或咳嗽,陆时城待到凌晨三点,抬腕看了下时间,在驱车回东山的路上心口突然疼起来,他反应依旧够快,想靠边停车。
可是,后面那辆车却失控直接撞上来,前方是人行道,有行人,陆时城千钧一发之际急忙打转弯车子冲进了绿化带。
后面车子里,他的妻子,在认出他车牌号根据他是从A大方向来进而判断出他车里肯定藏了女人并且要去东山苟且,毫不犹豫撞上来的。
岑子墨在发抖,最好撞死这对狗男女,是的,她在那一瞬间,只希望陆时城和云昭都去死,成双成对,多感人。
第046章
陆时城住进了医院,不全然是因为车祸, 他发高烧, 整夜噩梦。
这些年里,梦里云昭从来都不在。如今, 他的梦断续,是一片野草蔓生的坟场而已,依旧没有故人。
岑父和岑母第一时间赶过来看他,单人病房里, 因为人多显得拥挤, 有种过年的热闹劲儿。
“子墨这孩子, 我们都狠狠批评过了开车瞎开, 您瞧,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岑父也不管俗语用的对不对,和周濂说话, 语气自然矮人一截。
事故调查很快出来,在现场,岑子墨手脚发凉当看到陆时城满头血被人从车里拖出来,只他一人, 她心里尖叫,一路跟上被交警拦下恍惚得厉害一句话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