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墨非将她的表情尽收于眼底,先前生出的那点骄傲土崩瓦解,深知自己还没有把书吃透。
阮秋休息时,他回到书房,再次拿起那本幼儿心理学,认真钻研起来。
如何与幼儿快速建立起亲密关系?
3,学会聆听,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
“咳咳。”阮秋醒来后,薛墨非来到床边,端起床头柜上的热牛奶,“喝点吧。”
阮秋痛得有气无力,躺在床上虚弱地摇了摇头。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那……跟我聊聊天?”
“聊什么?”
“你想聊什么就聊什么,我都可以陪你聊。”
阮秋捏着被子想了半天,想出一个话题,抬头问:“你看过海绵宝宝吗?”
薛墨非:“……没看过。”
“你什么时候准备去看?”
“……有空的时候。”
“好吧,那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可聊的。”
阮秋撇开脸,专心致志地玩被子上的绣花。
薛墨非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太重视工作了,以至于精神世界极度匮乏,连跟三岁小孩聊天都聊不起来。
这还怎么了解她的内心世界?
想了片刻,他找到一个自己能聊,也相对比较有趣的话题。
“你缺钱吗?”
阮秋眨巴着眼睛看他。
“我给你点零花钱?一周多少,三万够不够?”
“三万是多少?能买一根棒棒糖吗?”阮秋迷茫地问。
薛墨非道:“当然可以,而且可以买很多很多。”
她动摇了,想答应,但是想想自己刚才因为吃太多冰淇淋而痛得死去活来的肚子,顿时又打消主意,摇头拒绝。
“我不要。”
薛墨非不相信,“你不喜欢钱吗?什么都能买,玩具、零食、新衣服,还可以看电影,坐过山车……”
“钱可以让舟舟回来吗?”
阮秋头一次打断他的话,认真地问。
他怔了半晌,拉开椅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再来。
如何迅速与幼儿建立起亲密关系?
4,尊重他们的独立人格,鼓励他们建立自己的朋友圈。
这天晚上,薛墨非没出现,佣人来送晚餐,顺便交给阮秋一部没插卡的手机。
“薛总担心您无聊,所以让您用这部手机录下您想对最爱的人说得话,他会帮你转发给他。”
“真的吗?”阮秋眼睛一亮,精神振作起来,没有看那些饭菜,拿起手机想录,却不知道该怎么操作,只好向佣人求助。
佣人帮她调成录像模式,好奇地看了她两眼,退出房间。
对方一走,阮秋立马开始录音。
可是该跟谁说话呢?
“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你们想我了吗?舟舟说你们出差了,要很久很久才回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啊?我现在很乖的,自己刷牙洗脸,一个人睡觉,你们看我的新裙子!”
她起身在镜头前转了一圈,扑回床上,两只手托着下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着镜头。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我也爱舟舟。舟舟没有妈妈,他爸爸很凶,等你们回来以后让他当我的弟弟好不好?他会很乖的。”
她看着屏幕上的自己,还想说什么,眼眶不知不觉泛出红意。
到最后还是闭上嘴,对着镜头亲了一口,笑笑坐起身,喊佣人把手机拿走。
当她开始吃晚餐时,手机被送到楼下餐厅的薛墨非手中。
他让佣人都出去,独自看完那段视频,起初脸上挂着微不可见的笑意,看到最后一段时,表情再次变得冷酷阴沉。
她居然想认屈寻舟当家人?
让她醒来的人是自己,屈寻舟何德何能?
强烈的怒意驱使他站起身,大步走上楼梯,推门而入,将正在吃饭的阮秋吓了一跳。
“你来拿手机吗?我已经录好……”
“你觉得屈寻舟是好人?”薛墨非沉着脸问。
“什么?”
“他对你撒了那么多谎,骗了你那么多次,你居然愿意让他当家人?”
阮秋被他的表情吓到了,躲回被窝里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过来。”
他步步紧逼,猛地抓住她的双肩,无视她的尖叫怒声道:
“他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偷!骗子!你根本不该相信他!”
阮秋吓坏了,恨不得躲到床底下去,在极端的恐惧下却忍不住反驳他。
“舟舟不是骗子!”
“呵呵。”他冷笑一声,松开手道:“是么?那我问你,他怎么向你解释你突然变成大人的?”
阮秋努力回忆了一下,如实说:“他说我生病了,睡了很长的一觉。”
“他骗你!你没有生病,而是死在火灾里了。”
阮苏瑟缩了一下,不敢说话。
“他说你爸爸妈妈出差去了对不对?”
她点头。
“他也是在骗你。”薛墨非漆黑的眼睛宛如死火山的洞口,深不见底,危险至极,让人一看就想逃离。
“他们也死了,你被烧死的第二年就死了,尸骨早就埋进地底,永远都不会回来找你。”
阮秋蒙了,瞪着大眼睛看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渗出来。
“我爸爸妈妈不会死。”
“这是事实,你不承认也没用。”
“我爸爸妈妈不会死!”
她大喊一声,抓起枕头扔向他,仿佛只要把他打跑,就不用面对那么残酷的事实。
薛墨非无法理解她的痛苦,挡住枕头说:
“你该关心的不是这个,是你自己。你已经死了,现在是一个仿生人。你看你的手,上面的皮肤、血肉、骨骼,没有一样是天生的,都是从研究室里制造出来,安到你身上的,懂吗?”
“我什么也不想听,我讨厌你,你出去!”
阮秋扑到他身上,又撕又咬。
佣人见状连忙冲进来,分开二人,把她独自关在房间里。
薛墨非失魂落魄地回到客厅,从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衬衫被撕烂了,头发被抓乱了,脸和胳膊上还印着几个渗血的牙印,俨然一个败军之将。
☆、第 20 章
好不容易缓和的二人关系经过这一闹, 急转直下, 掉到了冰点。
第二天开始, 阮秋不吃不喝不说话, 整日躲在被子里, 谁也不肯见。
薛墨非起初以为她是在耍小性子,饿个几顿就好了,没想到一连过去三天, 她竟然滴水未进,仿佛真的下定决心把自己饿死。
他想待在她身边, 公司实在离不开。当他开完一个三小时的会,从会议室里出来后,家中佣人打来电话。
“薛总, 阮小姐刚才晕过去了一会儿,醒来后还是什么都不肯吃,怎么办啊?”
他放下手机看向张锋,吩咐道:
“把周菲叫来。”
张锋点了头,想起一事说:“对了, 之前警察局也打电话过来,说是屈寻舟的父亲想跟您见个面, 应该是聊和解的事, 您看……”
“不见。”
薛墨非面无表情的给出答案,关上办公室的门。
薛家老宅里,阮秋躺在轻薄柔软的鹅绒被里,空调已开到了28度, 身体却仍然发冷,多日未进食的嘴唇苍白干涸,已经起皮。
佣人端来热好的粥,站在床边道:
“阮小姐,您不吃东西怎么行?这碗是银耳莲子粥,加了好多蜂蜜熬的,特别甜,您要不要尝尝?”
她没看她,疲惫而虚弱地闭上眼睛,拉高被子挡住头,无声无息地下了逐客令。
佣人端着粥在旁边站着,等粥凉后才不得不退下去。
阮秋努力忽略自己腹中的饥饿,在脑中幻想爸爸妈妈和屈寻舟的样子,突然又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当脚步声停在床边后,一个活物被放在被子上,啪嗒啪嗒舔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继而发现那是个又软又湿的舌头,猛然想到了什么,拽下被子,果然看见小狗冬冬正冲她欢快地摇尾巴!
她惊喜地叫了声,扑过去抱住它,抬头时看见站在床边的人。
周菲笑道:“开不开心?我特地托人把它从斐济带过来的哦。”
“开心,谢谢阿菲姐姐!”
周菲束手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俩,表情堪称慈祥。
等他们玩够了,她提议道:
“小狗路上没有吃东西,现在肯定很饿了。我们带它下去吃东西,你也吃一点好不好?”
好字已经到了嘴边,偏偏她又想起薛墨非那一晚说得话,喜悦之情迅速消散,又变得颓丧起来,放开冬冬躲进被窝里闷闷地说:
“我不吃。”
周菲蹲下,摸摸她的头发。
“你为什么不想吃饭呢?可不可以告诉姐姐?姐姐很担心你呀,你看小狗也很想知道呢。”
在她的温柔劝解下,阮秋啜泣将原因说了出来。
一个小时后,一通电话打到了薛墨非手上。
“薛总,虽然我没这个资格,可还是得批评您一下,您的做法太残忍了。”
周菲说道。
薛墨非冷声反问:“何为残忍?欺骗她,让她活在想象之中就不残忍吗?她迟早要面对真相,我的做法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