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谁都不说话,静静的。
他忍不住这种安静,伸手牵她的手,她不挣扎也不说话。
他一路上有些着急,回了家,一座独栋的房子,门口的院子里依旧繁花锦簇。
进了门他放下拐杖,伸手替她提行李,姜翎不拒绝,递给他。
他问:“先洗个澡,要不然会感冒。”
她才不在乎什么感冒。
他见她不说话,牵着她坐在沙发上,说:“想问什么问吧。”
姜翎看着他,面色有些不同于正常人的疲色,头发里零星的白发,和那根拐杖……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或者说,他的心早已经衰老。
她问:“身体还好吗?”
他绷紧的面色变得茫然,像个错愕的小孩子,看的她心酸不忍。
他自尊心大概感觉到了,沉默了。
姜翎突然改了主意,坐在他旁边问:“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说完不等他说话,抢着说:“没有的话,那就,我先来的,人就归我了。”
他听的笑起来,她身上湿漉漉的,头发潮湿的耷拉在肩上,他伸手替她捋开头发,唤她:“去洗澡吧。”
她一个人坐在浴缸里天马行空的乱想,觉得仿佛不是真的,等回神才惊觉,她有点想远了。
他外面敲门,喊她:“翎翎该出来了。”
她忍不住喊他:“不要啰嗦了。”
等晚饭后,她窝在沙发上,果真有点感冒,她窝在他的床上不肯起来,他扶额哄她:“你先起来。”
她不肯起来,拉着他躺在他身边,两个人偎倚在一起,她犹豫了很久才问:“你一直都在这儿吗?”
他有些坦然的叹气:“我还在复健期。”
姜翎以为他腿残疾了,问:“你的腿没事了吧?”
他笑起来,说:“没事了,我前段时间去登山了,医生警告我,要注意休息。”
她才明白误会了,一个翻身,虚坐在他身上,说:“我今年三十四岁了,就不和人恋爱了,只说结婚的事。你要不要结?”
梁丘熠见她像个莽撞的孩子一样,纵容着,笑说:“胡闹。”
说完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睛,伸手够她的脸,姜翎俯身就他的手,将脸靠在他手里,看着他的眼睛,凑过去亲了下,才说:“我十七岁遇见一个人,这么多年,只爱过他一个人,很爱很爱。他于我,是这世界上不一样的存在,我从不信神佛,所有人都和我说他不在了,所以我每年都会去观音殿上香,我想让他托梦给我。我前天突然梦见了他了。”
梁丘熠伸手将她翻下来,压在枕头上,哄她:“翎翎,我今天腿疼。你乖乖睡,不要招惹我。”
她听的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着笑着,开始哭,放声的哭,她的梁丘熠,终于又回来了。
梁丘熠任由她抓着他的手,她咬在嘴里,越来越用力,哭着像只幼兽。
她旷工了一个星期,不肯回去。梁丘熠最近一直在帮同学校对论文,他的同学一直有意招揽他进邱园工作。
见劝不回去,就哄她:“翎翎,我和你回去。行不行?”
姜翎出国一趟,回来后上班都笑眯眯的,被寇岑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沮丧,依旧笑眯眯的。
寇岑骂完大概也觉得对一个女孩子,严厉的太过了,下班前找她,她急着回家,拒绝和他谈心,坦白说:“老师,我三十几岁了,谈恋爱不容易。放我早点回去谈恋爱吧。”
气的寇岑想揍她。
回去后,梁丘熠在给院子里枝繁叶茂的花草剪枝,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一边,看着他慢条斯理的修剪花菜,提着水壶浇花,也不回头,问她:“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吧。”
她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甜唧唧的说:“都行。”
梁丘熠也不在意,剪了几枝未开的花蕾,和她闲聊说:“尤加利需水量很大,很多人养不活,都是因为干旱死了。”
他揶揄她买了一批现成的花草,她才不在意。
姜翎和他撒娇说:“你多和我讲讲花草,我就会养了。”
梁丘熠大概想起这个时节的花,笑问:“这么爱花?这个时节,油菜花开了,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油菜花。”
她不想出去,拒绝:“我哪也不想去。”
梁丘熠大概猜到她的心思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姜翎问他:“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你还好?”
梁丘熠摸着她脑袋说:“翎翎,那时候我经常会自厌,整个人情绪都很差。很多时候,我其实都不是很积极……遇见你真的是个意外。”
姜翎静静听他说。
“那天在教室里看见你,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你的样子。我的成长充斥的全是谎言和骗局。我后来很少相信人。但是喜欢本真可能是种本能,我从前为别人买珠宝送奢侈品,大都不花心思。后来心里有珍惜,就舍不得她受委屈。”
姜翎窝在他怀里不说话。他这个人把景色看的太多了,酒色财气,样样沾过,都不留恋。
他的心太宽广了,他失去的太多了,所以也就不在乎得失了。
得失都是命,把其余的都交给了运。
她偏偏就得了这个运。
第58章 原文番外
番外
过了三十五岁,姜翎已然成了家里所有人都操心的晚辈,博物馆巡展,她跟着出差了半年,等回来林栀回南城,去请老爷子帮忙给她介绍朋友。她刚出差回来,忙的要命,怕林栀联合老爷子胡来,躲在何濯的四合院里也不回去,林栀从之前的轻言慢语,变得简单粗暴,给她发语音都是一连好几条六十秒的。
小乔给她打电话说:“翎翎姐,你的书迷都追到我这里来了,问你《工格天物》什么时候出第三卷,这都几年了。网上追问那个养花人到底结局如何了。”
姜翎正在看书,何濯读书不勤快,但是藏书多得惊人,收藏的也都很好,送她的那几本枯燥到无救的书除外,她正在看日本著名作家那本《人间失格》,听着电话,才开始乱翻后半本,最后一页扇出来一张自制的书签,其实只是个轻薄的小纸片,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书签上写:男女之事,缘自天时地利,差一分一厘就是空门。
是何濯那手飘逸的字。
这话道尽□□,听的人心颤。
她看的怔怔,回小乔:“我最近忙啊,养花人,活了一千年,他能永生啊。”
小乔呵呵的笑,跟她闲聊了几句就被叫走了。
她伸手摸着书签上的字,心叹,心思最透的人,原来一直是何濯。
姜翎到底被逮回去了,姜更知因着林栀的缘故,认认真真问:“翎翎该,你属意什么样的,我那帮老朋友家里也都有小伙子。”
姜南朝也回来了,大概不忍她被这么逼迫,和她说:“有时间了,和我去参加几次活动,我们家翎翎又不愁嫁。”
林栀戳穿他:“你闺女在你眼里真是天女下凡,凡人等闲配不上。”
姜翎听的噗嗤笑出声,这个局面看是要硬来了,只要她点头,往后一个月,一天相亲三个,排班满满的,林栀早准备好了。
姜翎最怕她来这招。
撒谎说:“我这两天巡展刚回来,要忙几天,等忙过了这几天,我就乖乖去相亲,好不好?”
回了四合院准备问何濯讨个主意,这段时间,两个人经常碰不上面,何濯喝了酒回来,这几年他话也少了,整个人瘦的面色都有些萧瑟,看谁都像是欠他钱。用江晓水的话说,当年的白面小生,竟然也变得冷帅冷帅的了。
她喝汤,一边和他讲,最后自嘲说:“做梦也没想到,我三十五岁,要面对这么迷的局面。过两天我也要一天相三个亲,要相一个月……”
何濯手里拿着烟,靠在沙发上,看着她喝汤,漫不经心说:“这么严峻啊,那不行了,要不咱两就在这四合院里凑合吧,谁也别嫌弃谁。”
姜翎心里也不觉得突兀,喝完了汤,平静的答:“也行啊。”
用他那帮兄弟的话说,按照何濯平时的手笔,结婚那得何等的排场。
结果,两个人结婚静悄悄的,连外面都没去,两人动手在四合院里做了一桌菜,两个人喝了半夜酒,互相给对方讲了半夜前任。
结婚了,谁也不管对方,姜翎有底气了,回家应付家长得心应手。
何濯的妈妈已经退休了,生意何濯接手,他忙的正正经经,不再像从前一样风流浪荡了。
何濯妈妈是知道姜翎的,也挺满意,女孩子家世不错又清清白白,和何濯之前那些女朋友完全不一样,她生怕她儿子像婚前一样浪荡,特意在四合院里给儿子立威,姜翎在书房里拓印画,看着院子里何濯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依旧被他妈拎起来坐在院子里强制谈心。失笑不已。
林栀的房子就在隔壁不远,一天来三趟,就怕她是假结婚。进门看到亲家,心情也不错,两亲家相偕去散步,何濯被大清早吵起来,也睡不着了,进书房看姜翎工作,盯着看了很久,才不经意问:”你还从没送过我一幅画。”
静了一瞬,姜翎失笑:“我大学那那么多临摹的画可都给你了,都让你拿出去卖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