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眠落人间 (蔼柚)

　　那时的江窈头部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有时候疼得厉害，便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脑海里全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
　　男人醉酒时的凶狠表情，按着她巴掌接二连三地落下，耳畔全是瓷碗摔碎了一地的声音。
　　思绪很混乱，一下子又跳到那个冬夜里。
　　大年三十，爷爷突然晕倒，下午她本和苏沐一起在咖啡厅写作业，从电话里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立马赶去了医院。
　　正在病房里跟爷爷说话，却被突然出现的江绍林喊到楼梯间，冷着脸骂她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玩，骂完了就让她自己回家反省。
　　江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坐到广场边上的长椅上去。
　　她时常也会想。
　　她到底是有多差，才会让自己的亲生父亲从小到大根本没给过她好脸色看。
　　大衣放在了病房里没拿，她全身上下只穿着针织毛衣和长裙。雪花纷扬，飘落到脖子上，融化时只感觉一片冰冷。
　　街头人潮拥挤，广场上巨大的圣诞树上挂着五彩斑斓的小彩灯，一闪一闪。
　　沈绎就这样出现，蹲在她面前，替她戴上手套。
　　她的手心和手背，全都包裹的是他的温度。
　　她还记得，她低下头看他的时候，他的睫毛真的好长好长。
　　他抬眼看她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世间最漂亮的一双眸子，比落在她肩头的新雪还要干净。
　　由于是头部受伤，韩苑好长一段时间不许江窈用手机，江燦和苏沐自然也没有把手机给她。
　　又过了好久，她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QQ，亲朋好友的问候一条又一条地跳了出来，却没有任何来自沈绎的消息。
　　她沉默地看着那个离线状态的账号，打开通讯录，却想起来，自己似乎并没有沈绎的电话号码。
　　两秒，江窈突然轻笑了声。
　　本就是这样。
　　她和他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他生性温润，看她可怜，于是好意施舍给她一些温存，她却当了真。
　　江窈收起了所有关于沈绎的东西，他的衣服也压到了衣柜的最下面，刻意忘掉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江窈以为自己这段少女时期短暂热烈的暗恋就要这样无疾而终。
　　在中考完填志愿的时候，看到临启中学四个字，她还是心动了。
　　最终，她还是选了他所在的学校。
　　是不甘心。
　　也是因为太在意。
　　再见到他，雨夜中临启中学的超市里，他还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他还是那个永远认真温柔待她的沈绎。
　　一种念头在她心里萌芽。
　　当初他没有找她，是不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
　　而她自己太过自私。
　　否定了她自己，也否定了沈绎。
　　江窈却不敢问。
　　对待情感，她向来害怕失望。
　　如果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她和沈绎，又该怎么办。
　　-
　　次日清晨，江窈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丝毫不见熹微晨光的踪影。
　　江窈昨晚困得早，于是早上八点过便醒了过来，一只耳机掉到了枕边，一只还原封不动地挂在她的耳朵上。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捞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这一看，才发现QQ显示已通话将近12个小时。
　　沈绎一整晚都没挂电话。
　　江窈原本朦胧的睡意顿时消散全无。
　　尔后星星点点的喜悦便慢悠悠地漫上她的心窝，整个人像是一头栽进了软绵甜糯的草莓味棉花糖里。
　　四舍五入她和沈绎在一起睡了一晚上了。
　　她把长发别到身后，重新戴好耳机，轻声喊：“沈绎。”
　　沈绎显然还没有睡醒，仍迷迷糊糊地回应着她：“嗯……”
　　“你在睡觉吗？”她问。
　　“嗯……”
　　“都八点过了，你还不想起床吗？”
　　“嗯……”
　　有坏主意在心底暗自滋长发芽。
　　江窈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眼睛还泛着跃跃欲试的光，问道：“那……你喜不喜欢我呀？”
　　“嗯……”
　　沈绎的声音很小，带着些许半梦半醒间的少年奶音，准确无误地命中江窈的少女心。
　　“喜欢你。”
　　正中红心，一枪毙命。
　　江窈懵了一瞬。
　　明白对方的意识大概是清醒的后，她继续追问道：“喜欢谁？”
　　“喜欢……”
　　江窈屏住自己的呼吸。
　　听见沈绎说。
　　“江窈。”


第19章 揽月
　　运动会的时间定在了十月底，就在两周之后。
　　大家还没来得及从月考中缓过神来，就要立马投身于运动会的报名筹备等环节之中。
　　待到体育委员来问江窈是否报名的时候，她如实说出自己身体不好有低血糖的情况。
　　体委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抓了抓头发，有点为难的模样。但对面是女生，还是个年级上有名有姓的漂亮女生，他也不能强求什么，只说：“这样啊，那你好好休息，我去问其他人。”
　　江窈道了声谢谢。
　　也勉强算是逃过一劫。
　　至于开幕式，张泽涛不准备当所有事情都要包办的家长似的班主任，放手让同学们自己准备表演环节，自己坐办公室喝茶去了，这倒是合了许多人的心意。
　　第一周班干部先整理了方案，最后决定全员参加，男生女生分开跳舞，不让任何人落单。
　　服装方面，班委集体保密，说下周星期三开运动会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了。
　　文娱委员在班级群里发布了舞蹈视频，让大家一定在周末两天学会。
　　女生跳的是《恋爱循环》，男生跳的是《What do you mean》。
　　日本元素和欧美元素的碰撞，江窈倒是真的挺期待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的。
　　两个都是一分多钟的舞蹈，她在手机上看了一遍，不难。
　　她有舞蹈基础，去以前的舞社借了间舞室，练了一个下午，也是学会的差不多了。
　　周一周二的时候张泽涛把所有的自习课都给了大家，还减了不少作业，让同学们好好排练。
　　毕竟是高中的第一次大型集体活动，不能给班上丢脸。
　　最开始排练的时候男女生分开，文娱委员放着音乐，让女生跟着来一遍。
　　虽然是在班群里说了要学，但真正学了的确实是没几个人。
　　能完整合上音乐的也就江窈和另外两个学过舞蹈的同学。
　　文娱委员是个女生，个子中等成绩也挺好，平常脾气都还不错。
　　但现在离运动会正式开始只剩下了两天的时间，大家连舞蹈都不会，她一下子按捺不住情绪，当即和几个不怎么配合的女生吵了起来。
　　付媛媛是其中之一。
　　江窈掀了掀眼皮，说实话，有点烦。
　　但属实是不关她什么事，她站到一旁，教夏晨舞蹈去了。
　　几个女生站到一起说了许久，最后终于统一了意见。
　　把女同学分成三组，会的那三个人一人带一组，分别来教，最后再合。
　　副班长又去体育馆给大家借了一间舞室，让大家可以对着镜子纠正自己的动作。
　　江窈那组的同学都不太会，她教的很慢，也很耐心，一个动作教很多遍。
　　第一天结束大家都学的七七八八，好在又多了几个能合上音乐的人。
　　到周二晚上，第二三节晚自习也被张泽涛强行占用来排练。
　　给任课老师的理由是：我是班主任，我说了算。
　　班上同学都暗自欣喜，江窈也觉得有点好笑。这就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班主任吗。
　　操场上开了路灯，光线不是很好，但排练的班级仍旧不少。
　　喊口号一个赛一个大声。表演内容可以输，气势绝不能输。
　　领班牌的是体育委员，江窈走在队伍里，跟着大家一起喊口号。
　　站定调整队形的时候，江窈抽空看了眼不远处操场上别的班级。这一看，倒真是真到熟人了。
　　柳书薏和乔鹤川。
　　跟沈绎一个班的。
　　江窈盯着那个班级又看了几眼，企图能找到自己真正想看的人。
　　但偏偏，就是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
　　是因为夜里的光线太暗了吗？
　　江窈皱了皱眉。
　　心里想了无数种情况，乱糟糟的烦。
　　排练还在继续，等班级都走到旗台前就需要开始表演节目。
　　女生先表演舞蹈，跳完后再退到后面让男生跳。
　　班长的妈妈今天也来了，积极地替大家拍照和放音乐。
　　班里的同学平常虽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到这种关键时刻还是很认真。
　　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还算不错，晚自习下课走的时候，江窈还被班长妈妈拉着手夸她跳舞是女生里面跳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周逸程看不下去，涨红了那张平日里素白的脸，拉起他妈妈走开了。
　　江窈长久地呼出一口气。
　　回到寝室，夏晨害怕自己跳起舞来不连贯，江窈陪着她练了许久，快熄灯才进浴室洗澡。
　　进浴室之前，江窈还拍了拍夏晨的脑袋，笑着对她说：“相信你自己，不会出错的。”
　　夏晨点头，热泪盈眶，“嗯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