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 还是离远一点, 性情有点乖戾。
袁沅在心里计较着。
到了家, 她用热毛巾裹在脖子上,心道, 明天估摸着要穿个高领的衣服挡一挡,一时间烦躁得不像话,哪里还想得起什么办法把他弄去见夏可苓。
更何况那天她和夏可苓那么无缘无故地一闹, 显然保镖都忌惮她。
她靠在窗口, 想着上次绑架案距离现在都快过去六七个月,眼见着就要年底。
手机忽然响起来,在这寂静的夜晚带来几分孤独感。
是厉承南。
“厉先生您好。”
“感冒了吗?”厉承南声音低沉地问, “国内现在应该很冷了吧?”
“没感冒。喉咙有点不舒服。”袁沅解释道, “天气还行,跟往年差不多。再过半个月可能会飘雪。”
“挺好。”厉承南道, “我明晚的飞机回来, 想跟你约个时间?”
袁沅最近都没顾得上这件事, 之前虽然心里想着,但真的很多事抽丝剥茧的摊开来,她反而有些不知从何思考。
“我都方便, 等你回来约我, 一般周末都有时间。”
“好。”
安静了一会儿,两人也没有熟悉道可以互相随意寒暄的地步。
厉承南似轻笑了一声, “那你等我回来。”
“好。”
袁沅想,厉承南真是一个怪人, 为什么不等明天回来后再联系自己?怕自己等不及去找个别的什么医生?
两人挂了电话,袁沅脖子上的毛巾也有一丝凉意,她抽下来捏在手里,湿哒哒的毛巾沁润了手心,软软的绒毛蹭着肌肤,有一抹异样从指尖传到了心里。
一不小心,傻乎乎地额头抵在了窗玻璃上,头上一冷,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走神,赶紧去洗手间看看脖子上的红痕消失了没有。
转天上班,袁沅先特地跑了一趟市政宣传科,郑重其事地拒绝徐科之前的邀请,并表示自己会继续呆在夏东集团。
徐科可能也预料到了她的反馈,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只客套了两句,说以后有机会合作。
袁沅趁着还没到中午拐了个道去了刘权给的霍律师所在的疗养所。
那地方在城区一片闹中取静的湿地景区中,整片地域散落着不少干部、领导休养院。
袁沅绕着柏油路开到了深处,远离城市喧嚣,加上绿化面积高,温度比闹市区低了不少。
疗养所门口需要登记,袁沅斟酌了下随便编了个名字和手机号码。
“来看谁也要写清楚的。”保安提醒她道。
袁沅认真将霍祁写上。
保安打量她,“霍律师的后辈啊?”
袁沅点头。
通过那个圆转盘,袁沅才顺着保安指的路往花坛里面走去。
大冬天的,却还有绿意和鲜红的点缀,倒是有几分清雅之气。
她身后,保安先是看她走路比较慢,左腿有些迟疑,再定睛一看,黑色而微厚的呢裤下面,虽然也是跟另一只脚同色的长袜,但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保安以为自己看错了,别开眼,没多想。
疗养所特别安静,往里走了两道走廊才看到人。
袁沅问了工作人员,霍祁在哪里,就被人领着去了一栋楼。
“霍律师现在人怎么样?”袁沅跟在后面,看眼前这位中年女士动作不快,但很有些稳重。
“还好。”看护回身朝她礼貌性地笑笑,又道,“不过,也是时好时坏。最近天冷了,也不敢出来,本来老喜欢晒太阳。”
这两天日头有些薄弱,的确不适合老人家出来。
霍祁本人比袁沅在旧新闻上看到的要苍老得太多,颧骨高,两颊凹陷,连眼窝也是凹陷,眼珠突出,乍一看,令人有些畏惧。
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看护,专门负责近身看着的,看到袁沅,忙问她是谁,来干什么,显得小心翼翼。
“我父母以前请霍律师打过官司,最近想起老人家,托我来看看。”袁沅将这套说辞慢慢说来,目光看着对方,不躲不避。
看护看了眼在落地窗边的轮椅里的老人,“霍老现在也不能见客太久,别说太多吧。”
袁沅走过去才发现,这窗外对着的是一个大型池塘,都到了这时节,池边仍围着一圈绿油油的植物,再往远处眺望,可以看到她刚才开进来的那条柏油路。
加上房间里装潢、陈设良好,显然是供这些家境优渥的老人们专享。
霍祁不认得袁沅,他歪着头,整个肩膀都是倾斜的,眼珠子虽有些浑浊,但还算灵活,他看着袁沅,有些奇怪。
既然都说了谎话,自然要说完整,她坐在老人面前的椅子上,“霍律师,我爸爸姓袁,以前吃了官司,您帮忙打的官司。您记得吧?”
霍祁听懂了,拍拍扶手,大概是意思自己忘了。
那边看护给袁沅倒了杯茶水递过来,袁沅一看茶叶散开的形状,便知这随意待客的都是顶好的明前茶。
“我爸爸本来要亲自来的,奈何除了车祸,人不太方便来不了了。”袁沅道,她细细地观察霍祁,看不出什么异样,就是一个不能言语的病人。
“这位小姐,霍老,现在回应不了。”看护在一旁解释道。
袁沅看着她问:“还能治好吗?”见对方摇头,才又神色复杂地看着霍祁,如果这个当事人都不能开口说话了,那还有谁可以找?
稍许待了一会儿,袁沅起身道别。
她看到霍祁的眼睛一直在她脸上打转,似乎在她身上寻找她口中故人的影子。
不知是袁沅转身急了,还是这房间里椅子沙发等摆设多,她左脚被绊了下,整个人往前扑在了一个单人沙发上,她抱歉地右腿跪地将左腿的假肢拖起来。
看护赶紧上前帮忙赴她起来,她起身,动了动左右脚,左脚裤腿拉高,走了下没问题才抱歉地道:“不好意思见笑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背后轮椅上的霍祁突然狂拍扶手,发出一阵阵的躁动声。
“怎么了霍老?”看护和袁沅都不明所以,一个冲上去拽住他的手,一个愣在原地。
霍祁见袁沅看着自己,没再继续拍扶手,而是拍拍自己的口,又跟她招招手。
“哦,您口渴啊,等我一下。哎。”看护赶紧帮他去拿茶水杯,对袁沅道,“大概是让你再坐坐。这儿也没人来,你来了就多坐会儿吧。”
袁沅讶异地看着看护走去茶水间,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霍祁一直盯着自己的左腿似乎陷入了沉思。她反应过来了,快步走过去道:“霍律师,您记得我对不对?”她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我爸爸是袁卿梵。袁,卿,梵。”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霍祁的眼神瞪得老大,几近可怖。
看护把水送过来,见袁沅几乎跪在霍祁双腿前,觉得奇怪,“你坐吧。”
霍祁象征性地喝了点水,指了指门外。
看护明白了,“行。”又对袁沅道,“你帮我看下霍老,我去拿今天的报纸。”
水杯就放在老人触手可及的位置,但老人似乎拿不起来,他费劲地指着水杯指着袁沅。
袁沅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拿着水杯递过去,挨到他的手,被他压下去一点,手指直接伸进了水杯里。
他手指头上沾了水在虚空中比划了两下,袁沅左右看了眼,起身将他推到桌边,将桌上的旧报纸拿开,他一条胳膊费劲地抬上去放好。
袁沅看他一笔一划,费劲地写下去。
这几个字,笔触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但袁沅清晰地看到了“你爸还好吗”这几个字。
“我爸?”袁沅一头雾水,“我爸爸他很多年前就——”
袁沅打了个冷颤,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已经渐渐消失的水迹,再看了眼霍祁。
一时间,心潮翻涌,袁沅竟然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合适。
“您是说我爸爸没死?”袁沅激动地跪在老人家面前,“真的吗?霍律师?是真的吗?”
霍祁惊讶地看着她,一直在点那个水杯,好不容易沾了水,才写道:“你不知道?”
袁沅泪流满面地摇头,“我不知道。霍律师,我真的不知道。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爸爸死了,报纸上不是也报道说他和我妈妈、弟弟都死了?”
“夏,送出国救命。”霍祁的手颤抖得厉害,“为避耳目,才说死。”
袁沅抹了一把泪水,“您告诉我,他把我送到哪里去了?都有谁知道?”
霍祁抽搐般的摇头。
袁沅被这个消息给震撼得无以复加,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大悲大喜间起起伏伏。
“您可以告诉我,当年夏克铭的爸妈在国外出事的案子吗?是怎么回事?”袁沅最终还是问了自己的来此的目的,却见霍祁忽然之间眼神一变,似惊似惧地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呀,霍老又怎么了?”看护从门口冲过来,见袁沅眼睛红成一片,似乎刚才哭过,她紧张地说:“你差不多快走吧。别让霍老心脏病再犯了。”
霍祁一直在拍扶手,脚似乎也要踹的模样。
那恐怕是不该问的,此行已经远远超过袁沅的预料,她匆匆道谢,赶紧出门冲到了车上。
但是手却一直颤抖着,怎么都拧不动车钥匙没办法开动车子。
望着车前的路,好一会儿,她才趴在方向盘上,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说,到结局了会有人打我的。
女主:不该打吗?
作者:该!来吧!躺平!
第82章 走人
下午上班, 袁沅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思绪混乱的想不起来文件在哪里,陈飞月跟她说话三遍才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