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南怔了怔。
“不记得了?”她微微笑了笑,“你让人给我送靠垫——那时候我在想,这个丫头还真傻。如果我遇到情敌,才不会这么客气。”
佳南垂眸,过了很久,才淡淡地说:“这么久的事,我忘了。”
“忘了也好。”舒凌爽朗地笑了笑,“那时是我小人之心。”
佳南抬眸,阳光落进来,眸子呈现出一种琥珀色泽:“所以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了专程道谢吧?”
“不,我只是找你聊聊。”她诚恳地看着她。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不,当然不是。”舒凌微微一笑,似是看出她不信任的表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让我做不愿意做的事,陈绥宁也不例外。”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波澜不惊,语气亦是轻柔,却很坚定。
佳南看着她,有一丝困惑一闪而逝。
“许小姐,今天我对你说的话,我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这是——我欠你的。”她抿了抿唇,“以一个母亲的名义。”
说到“母亲”这两个字,她的眼神微微有些黯然与歉疚,顿了顿,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慢慢地说:“我想和你谈谈……我的婚姻。”
佳南的心跳微微失律。
她坐在这里,以第三者的身份,面对陈绥宁的妻子,隔壁房间似乎还有婴儿小小的哭喊声。
这么难堪的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许是事情有些复杂,向来条理明晰的舒凌亦在整理思绪,良久,才有些慨然地笑了笑:“你看,连我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孩子的哭闹声忽然大了起来,舒凌匆匆忙忙站起来:“你稍等。”
佳南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个深红色的首饰盒,她移开目光,看见抱着孩子过来的舒凌,手指纤细白净,没有戴任何首饰,包括那枚用希腊语命名的结婚钻戒,想是怕剐伤孩子。
孩子在舒凌怀里终于安静地睡过去,她挪了挪身体,将那个首饰盒递给佳南,示意她打开。
八克拉的椭圆形钻戒,Αγ?πη,意寓为“钟爱”。
一年之前,陈绥宁亲手将这枚戒指戴在舒凌的指间,那时她正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很漂亮的戒指。”佳南淡淡地说。
“是很漂亮。”舒凌顺着她的语气,微笑,“我猜你的手指比我更细一些。”
佳南怔了怔。
舒凌却从她手中接过,反转到戒指的另一面,顶灯的光线落下来,折射在银白色的戒身上,几缕光线诡异地折动,刻着一个小小的、不易发觉的字。
囡。
翡海的方言,读出这个字的时候,带着几分糯糯的味道,天然的宠爱与纵容。
只此一个,再无其他。
舒凌带着微笑将戒指放在了佳南手心中,强调:“它不是我的。”
切割完美的钻石硌得掌心凉凉的,佳南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嘲讽:“想不到,你这么大方。”
“我?大方?”舒凌手下依然哄着孩子,却忍不住失笑,“谢谢,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他们都说我睚眦必报。”
佳南无语。
“我们开门见山吧。孩子不是陈绥宁的,一年前我嫁给他——他有他的目的,我也有我的想法,但是只有一点,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夫妻间的感情。”舒凌慢慢地说,“但是当时,他不知道你有了孩子。而我……也完全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失去了那个孩子……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佳南低着头,并没有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只是将那枚戒指放回桌上,语气有些冷漠:“那么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区别?”
舒凌专注地看着她,“对你来说或许没有任何改变。可对他来说却不是。”她的手无意间拂过孩子柔软的额发,轻声说,“那个时候,他自顾不暇。”
“自顾不暇?”佳南冷冷地重复。
“那段时间,他身边发生了很多事。”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佳南,“那是他的隐私,此刻我无可奉告。但是假如你想知道,或许可以留心下周边的人和事——我想说的是,我认识的陈绥宁,从来都冷静自制,只会因为一个人失控。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拿话堵他气他。每次他回来,脸色都很有趣。”
“许小姐,陈绥宁不会知道今天我找你说了这些。”舒凌笑了笑,“你比我更清楚陈绥宁是怎样一个人。他看似强悍,却常常口是心非。看似深沉,头脑一热的时候,却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应该能明白……这便是他的软肋。”
佳南的心跳微微加快,她不确定眼前这个女人知道了什么,只是重复了一遍:“软肋?”
“是啊。他还爱你——哪怕这份感情阴暗、扭曲、深沉。”她平静地说,“他的软肋。”
佳南的目光倏然变得警惕而锋锐。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不知道你要做些什么,可是大致能猜出来。”舒凌笑了笑,“不外乎是遗忘、原谅,或复仇。”
客厅里沉默下来,午后的阳光中,尘埃轻轻飞旋,心事浮动,佳南的脸色有些苍白:“遗忘……原谅?”一下午宁静的声音此刻却带了轻颤,“发生了这些事后,我做不到这些。”
“那么是要报复他?”舒凌的目光中带着了然,“这样也好,否则对你……太不公平。至于他……这或许也是了结。”
佳南既没承认,亦不否认。
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忽然间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和陈绥宁结婚,也是为了报复一个男人。”
佳南与她对视,意外地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孩童般的顽意。
“好吧,即便如此,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过,以一个母亲的名义,我欠你的。”她低低地说,眼神柔软,愧疚且恳切。
这个下午,许佳南离开的时候,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不论眼前这个女人说的是真是假,今晚……关北的宴席上,她都能知道答案。
深V领紫色晚礼服,颈间的珍珠项链粒粒小指盖般大小,光华润转。发型师小心地绾起佳南的长发,一边低声说:“许小姐,你的头发手感真好。”
她只笑了笑,看了看放置在一旁的高跟鞋:“我不穿高跟,换双平底的。”
“这……”服装师有些踌躇,这双手工镶钻的定制鞋与这件长裙,着实是绝配。佳南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最后还是换了双同色系的平底鞋,她满意地站起来,柏林已经等在了门口。
柏林亦是黑色正装,极有风度地替她拉开了车门,一边却很不正经地吹了声口哨。
她回眸看他,他便比个口型:“哇,惊艳!”
佳南横他一眼,只是低头,拉了拉领口。
“方向错了……”柏林看他一眼,假装伸手去要帮忙,“应该再往下拉。”
佳南忍不住笑了笑,这条路并不堵,两旁的建筑一闪而逝,景致模糊,只有一个红十字在暮色中,异样清晰。她忽然有些紧张,伸手去理鬓发,一言不发。
很快就到关北酒店。因这是一场VIP体验派对,所请的客人非富即贵,尚未开始营业的酒店只开一扇侧门,保安如临大敌,仔细查看过邀请函,才躬身请他们入场。
脚踩在红地毯上,厚实绵密的触感让佳南觉得安心,她挽着柏林的手臂,带了几分随意打量酒店的大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今天的来宾。
许多都是与自己打过交道的OME高层,纷纷和他们打招呼,佳南笑着回应,却在踏进电梯的时候,有些突兀地问:“他今天过来吗?”
柏林收敛了唇角的笑意,目光落在电梯的镜面上,注视着那道纤细的身影:“你在乎他来不来?”
“当然。”佳南扬起微笑,“他可是幕后老板。”
“老大的脾气你也知道,一定会来,不过待多久就不一定了。”柏林瞬间恢复了轻松的表情,电梯叮的一声,抵达顶层。
偌大的宴会厅,人流往来穿梭,女伴挽着男伴,衣香鬓影的场合,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便是绝佳的面具。
佳南侧身,看到了陆嫣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数分,她想了想,和柏林打了声招呼,快步向那个女子走去。
此处看见她,其实并不意外,可心中却着实有几分错综复杂的滋味,佳南站在她身后,勾起唇角:“陆小姐。”
不再喊她陆经理,不再追着她问各种幼稚或复杂的问题,是眼前这个女人将自己领进职场,可转眼间她便是敌手,这种感觉很微妙。
陆嫣回头,表情有几分措手不及的尴尬,所幸很快调适过来:“佳南。”
随意闲聊数句,灯光却是一暗,年轻的男人走到台前,举起了酒杯,手中的银勺轻轻敲击数下。
佳南抿了唇角,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远处的男人,并没有去听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女人说:“那个时候……他来找过你,是不是?”
陆嫣一怔,一侧头,佳南依然望着那个正在致辞的男人,仿佛刚才没有开口说过那句话。
“你也知道那次离职后……滨海的管理有波动,会有危机,是不是?”她的声音依旧温婉轻柔,并不是质问,倒像是一条条地说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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