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逼她回到自己身边之后……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地亲近他,就像以前一样,贪婪地汲取温暖。
那一瞬间,陈绥宁只觉得浑身僵了一僵,旋即是惊喜——她又小心翼翼地将脸动了动,贴在他颈侧最适宜的那截弧度中。他的大衣恰好完全将她裹在怀里,两具身躯因此也越发地贴合。
“陈绥宁……我很冷。”她喃喃地说,伸手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我在这里。”他像以前那样安慰她,一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爸爸不要我了……”佳南的声音嘶哑,“连他都不要我了。”
他怔了怔,低头去吻她的发丝:“我在这里。”
“可是……我没有办法啊……”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慢慢地说,“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寂静的雪夜,怀中是自己心爱的女孩,她一句句地重复“我没有办法”。陈绥宁只觉得她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磨在自己心上,却始终……无能为力。
她开始哽咽,小声地哭泣,直到最后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抱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小囡,你还有我在。”
她曾经以为,全世界都抛弃自己了,可眼前这个人不会。
可是后来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所有的爱,在眼前这个人心里,抵不过一个恨字。
她仰起头,笑得异常苍凉,脸色像是素白的雪:“陈绥宁……你,你很久之前,就已经不要我了。”
他的双手在她身后握成拳,眸色凝黑如同此刻夜色,深呼吸良久,才说:“我先抱你进去。”
她却紧紧拉住他的袖子,执着地说:“我讨厌这场雪,我讨厌看到雪。”
天气预报说,这场雪来势汹汹,或许会持续数日。陈绥宁微笑,俯身在她冰凉的唇上烙下一个吻,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那我们离开这里,到没有雪的地方去。”
心底的一个角落倏然塌陷。他的眼神,仿佛历尽千山万水,看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千亿年的冰川,在此刻亦悄悄融开,时光倒流,回到那一刻,彼此间没有伤害,没有隔阂。佳南定定地看着他,刻意地不再想起他们即将会经历的那些——报复、真相、裂痕——那些暗黑且坚硬的、直插人心底的东西。
许佳南垂眸,隐约有些泪水沾湿长睫,只放纵这么一次,不论真假,由着他用自己的方式去爱,而自己,只要以假作真。
前往机场的路上,陈绥宁吩咐司机将车子的暖气开到最足,摸了摸她手,依旧是冰凉的。
“还冷吗?”他低头,有些心疼地揉揉她的头发。
佳南唔了一声,有些任性地将手从他衣摆下边伸进去,贴在他的腰侧,舒服地叹了口气:“这里暖和。”
他并不制止她,隔着衣服抓住她不规矩的手,低低地笑:“你是想怎么样?”
佳南笑得将脸埋在他胸口,手指在他腰侧不依不饶地挠了挠:“你说呢?”
他索性松开手,由着她胡闹,只是将下颌搁在她头顶,闭上眼睛,唇角的微笑自然而温和。
入了夜,因为这一场大雪,高速上只有寥寥几辆车辆,且速度缓慢。从市区到机场,足足开了近两个小时。佳南靠着他的肩膀,双手渐渐焐得烘热起来,沉沉入睡。
陈绥宁动动她的身子,让她靠了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忽然想起在欧洲的时候,她也这样睡着了,自己却伸出手,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如今回想起来,那是一段不可思议的时间。他亲手在她生活中布下阴霾,却不曾想到,这些阴霾,如今,沉淀到了自己眼底。
这一怔忪间,车子停了下来。陈绥宁叫醒她,自己先下车,眼神掠到后面数辆车子,将手递给佳南:“出来吧。”
佳南甫一下车,几乎便被他揽进怀里,快步往入口处走去。
身后响起一阵喧哗声,佳南在陈绥宁怀中踮起脚,向后边张望了一眼。
好几辆车追着一辆保姆车也在不远处停下来,闪光灯晃动,似是狗仔追着明星的场面。
陈绥宁蹙眉,手中的大衣盖在佳南肩上,低声说:“没什么好看的。”
他倒不怕无意间被记者扫进照片里,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他不想此刻的佳南再受到刺激。
身后有几声脚步,似乎是有人追了上来。陈绥宁面色沉静,右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脸更深地埋在自己胸前,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别抬头。”
他自己却转身,望向来人。那位记者显然没有预计到陈绥宁会回头直面镜头,拿着相机的手便举在那里。显然因为认出了陈绥宁,有些吃惊,讪讪地向他笑了笑。
陈绥宁面无表情,漠然看着那个年轻人:“你信不信,哪怕拍得再清楚,也没人敢登。”说完竟不再顾忌什么,径直搂着佳南进了机场。
记者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同事经过身边,推了他一把:“愣着干吗?赵悦然进去了!”
他将相机的显示屏给同事看:“我拍到陈绥宁了——”
同事将信将疑,仔细看了一眼,当机立断:“不跟赵悦然了!那女人是谁?他在哪儿?没助理?”
那人回想起陈绥宁留下的那句话,刚才捕捉照片的本能热情便冷却下来,叹了口气:“算了——只怕又是和上次一样,稿子一送上去,没下文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垂头丧气,只能跟着大队人马进去了。
此时的佳南并不知道外边的喧嚣正盛,她低着头,静静坐在候机室里,手边焐着一杯热茶。陈绥宁就在她身边站着,压低声音打电话,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为了确认他是不是还在自己身边,却莫名觉得安心。
“陈先生,真是巧呢。”
陈绥宁将电话放下的时候,一道女声适时地插进来。他微抬眉梢,想起曾在中午的飞机上见过这个年轻女人,便笑了笑:“张小姐,又见面了。”
赵悦然脸上露出微微尴尬的神情,而他似乎没有注意,只看着佳南——她仰头看着他,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他伸手拨拨她的额发。
有旁人看着,佳南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
赵悦然的目光落在佳南的脸颊上,落落大方地颔首笑了笑,便坐到了候机室的另一边。
“她不姓张吧?”佳南轻声问陈绥宁,“不是赵悦然吗?”
“是吗?”陈绥宁略有些心不在焉,“你现在人脉比我还广。”
“不是,她是滨海的VIP,翡海的名媛。”佳南看到纤细的身影,坐在不远的地方,“你不认识?”
陈绥宁凑近她的耳朵,微微一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什么人?小明星、模特、名媛,陈先生身边还缺女人吗?”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明晃晃的,仿佛是一池清水,还带着些恼意,看得陈绥宁心底轻轻一痒。他勾起唇角,薄唇几乎触到了她的耳垂:“小囡,我有洁癖,你不是不知道。”
他的眼角弯起的时候,视线如同墨蓝深邃的海,佳南莫名有些脸红,轻轻哼了一声,不再接话。
陈绥宁笑了笑,还想说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陈总,雷天最新消息是和我们撞车的研发已经完成,下一季新品就上市……”那边的声音轻而急,显然是小心翼翼,“我们……我们不可能抢在他们前边了。”
“这么说,我们遇到瓶颈的时候,雷天那边传出的研发进度,一直是烟幕弹。”陈绥宁心情一沉,“柏林呢?”
“柏总的电话打不通。他……半个小时前接到通知的时候,说了句‘知道了’,就没下落了。”
天才的通病,总觉得世上只有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被别的研发团队抢了先,一时间无法接受,只能逃避。陈绥宁早就预料到了一旦失败,柏林的反应会是如此,倒不意外。
“董事会中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现在电话都转到了我这里。剩下的,明天只怕也都知道了。陈先生,你是不是先召开个紧急会议,先安抚各位?”
陈绥宁却比助手想象得要平静,他并不提开会的事,只说:“不急,雷天的发布会出来之后,我们再做出反应也来得及。”
挂了电话,手机界面跳出一封邮件提醒。
柏林的辞职信,信中说明了,以OME研发团队的进度,若要真的达到雷天公布的进度,只怕还要半年时间。并坦承此次研发失利,自己应该负全责。
他淡淡看着那封邮件,直到佳南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她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说:“陈绥宁……登机了。”
他说了声“好”,牵了她的手走向登机口。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有。”
而他们身后,一道目光始终萦绕在陈绥宁修长挺拔的背影上,直到他们离开视线,赵悦然接到助手的电话:“许佳南……原来是她。”
这个城市四季如春。空气温暖湿润,从酒店的窗口望出去,四处青青郁郁,佳南赤着脚走到客厅,陈绥宁正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他习惯早上洗澡,从浴室出来,便只穿了浴衣,头发湿漉漉的,几缕落下来,显得侧脸愈发英俊,线条隽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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