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南身子微微一僵,长睫微垂,良久才说:“你决定就好了。”
“日期呢?”他仿佛没有看见此刻她的踌躇,“是赶在过年前,还是过年后?”
“仪式而已,随便吧。”佳南抿唇笑了笑,“等你处理完公司的事。”
他抬眸,眼神有些深,亦有些黑,似乎想说什么,门外医生开始敲门,他便抿唇不言。
测了测温度,又简单地检查了下,医生便笑着说:“没什么大事,陈先生这几天太累了。多喝水,多休息,再吃些药就好了。”
医生走后,林管家送了些粥上来,陈绥宁吃完,却不愿意吃药,只靠在床边说:“我喝水就好。”
佳南便有些着急:“你发烧呢!不吃药退不下去。”
他却看着她微急的模样,浅浅笑着,只是不肯吃药。
“随你。”佳南终于放弃,重新递了温开水给他,“把水喝了,今天还要去公司吗?”
他伸手拍了拍床边的位置:“你陪我吗?”
佳南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陈绥宁放在床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便笑了笑:“你先接电话吧。”
他拿起来,看了看号码,下意识地看了佳南一眼,顿了顿,才摁下通话键。
佳南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走去浴室,却听到清晰柔媚的一道女声,说了一个“喂”字。陈绥宁的声音有意地压低了,应答得也十分简单。
佳南的脚步却滞了滞,那一瞬间不知想起了什么,莫名地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仿佛为了抚平这一刻的不知所措,她重重地将门关上了。
等到她从浴室出来,陈绥宁已经起床,随手在衣橱中拿了套衣服,似乎正准备换上外出。
佳南轻轻倚在墙上,亦不去阻拦他,只是看着他穿上深海蓝色的衬衣,背影挺隽。
他慢慢地整理好衣物,回头看她一眼,笑了笑:“我有事出去一下,晚饭不用等我。”
明净的光线落在这个男人俊美的侧脸上,有那么片刻,佳南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她几步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慢慢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他本就生病,体温有些高,轻易叫她感受到了热度,佳南便抱得愈发紧一些,低低地说:“你去哪里?”
陈绥宁任她抱着,只是微笑不言。
她的手指触到他的衬衣衣扣,试探性地动了动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陈绥宁将她拖到身前,语气有几分无奈:“乖,我马上回来,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言语间似乎已经妥协,可佳南只是将头偏向一侧,倔强地不再开口说话。
他低低叹了口气,拿指尖挑高她的下颌,含着笑意说:“到底怎么了?”
他明知她说不出口,却故意拿话堵她,佳南终于将手放开了,看着他穿上西服外套,她终于用极轻的声音说:“你一定要去?”
他在门口站定,目光深邃,仿佛是隐隐期待什么。
佳南迎着他的目光,眸色的温度渐渐转凉,终于还是转过身不再看他。
……她到底始终都不愿说出一句更直接的“你别去”。陈绥宁唇边带着淡淡的苦涩,忽然想到,假若她说了这句话,自己该怎么应答呢?
或许真的会不顾一切吧……可他强抑住内心沉沉的失落,知道那一天永不回来。
他的小囡,早已经被自己折磨得失去那份清澈的勇气了。
他将门关上了,却静静地靠着,过了许久,看到管家有些讶异的神情,才慢慢地直起身子。
“您不接赵小姐的电话,她打了好几个来……”
“说我不在。”他眉头都不皱,径直出了门。
“小姐,陈先生的车子好像要出市区……还要跟着吗?”
赵悦然似乎踌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跟着吧。”
前边的车子却转了弯,并没有上高速,只是绕到一大片草坪前边停下。透过深色的玻璃车窗,她看到陈绥宁穿着藏青色大衣下了车,径直绕过草坪,修长的人影渐渐远去了。
“这是什么地方?”她喃喃地问。
“前边好像是什么慈善机构,原本这片是留下来的殖民区,有不少教堂呢。”
赵悦然微微蹙眉,“嗯”了一声。
“小姐,要下去看看吗?”
她靠着后座,手指拢在膝上,良久,才说:“你在这里等着。”
她穿过草坪,果然看见陈绥宁的背影,此刻正站在一座小小的教堂边,身边还有个陌生人,或许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两人正谈着什么。
她从旁边绕过去,谈话声若隐若现地传来。
其实隔了有些许的远,赵悦然只听到了“婚礼”一个词,心跳便怦然失律。
寒风之中,似乎还有陈绥宁低低压抑着的咳嗽声,她便愈发出神起来……他在准备婚礼?又是要和谁结婚呢?
那一片刻,似乎是有些恍然失措的。自他们相识以来,她待他的亲昵自不必说,而他待她,却始终隔着一层距离。
然而转念一想,哪怕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远未到结婚的地步——可是利益面前,又有什么比婚姻更能体现同盟的牢固呢?更何况,这个人是陈绥宁,当初他可以为了一座实验室娶舒凌,此刻OME亦岌岌可危,他更当毫不犹豫。
利益与爱情,像她与他这样,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的,从来都是并行考虑的。
赵悦然怔怔地靠着墙,有些虚浮着的心,便慢慢地落回了原地。
“悦然?”
眼前的男人带着淡淡的诧异见到她,便唤了一声。
最初是有些尴尬,却很快冷静下来,她并不提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只轻轻笑了笑,微嗔说:“约你半天,你却跑这里来了。”
陈绥宁见她只穿了连衣裙,这样的冬日里,倒冻得愈发唇红齿白,便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肩头,微微带了责备说:“不多穿件衣服就出来。”
“后天董事会就开会了,你还有心情到这里逛着玩?”她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明眸流转间,浅笑嫣然。
他的目光掠向远处的草坪,轻声说:“这里风景很好。”
这个时节,黛青色的山峦委婉轻描,似是有情人的眉梢。小小的教堂安静地伫立此处,碧草如茵。
他居然找到这样低调的地方,偏偏美得奢华,足以衬托出一场精心的婚礼。赵悦然忍不住勾起唇角,一言不发地等待。
然而陈绥宁什么都没说,只轻拍她的肩膀:“回去吧。”
她便是一愕,脱口而出:“我爷爷的态度,你不知道吗?”
“我的态度,你爷爷也已经清楚了。”陈绥宁眉峰微皱,却笑了笑,不经意间掩饰起那份不悦,转了话题说,“车子喜欢吗?”
她轻轻笑了声:“我不只想要一辆车。”
陈绥宁终于转身,将笑意掩去了,慢慢地说:“悦然,只有输不起的人,才会受到威胁,被人掣肘。”
赵悦然微扬了眉梢:“哦?”
他便不再重提:“回去吧。”
可她站着未动,到底是忍不住,终于还是将那句话问了出来:“你要结婚?”
他抬了抬眉梢,静静看她一会儿,并不隐瞒:“是。”
她不自觉地咬了唇看着他,那个疑问……或是期待在清澈的眸色中起起伏伏。
陈绥宁笑了笑,薄削的唇抿得如刀片般锋锐,又似无情,只平淡地说:“你见过她的,许佳南。”
赵悦然的脸颊先是泛起一阵潮红,随即颜色便枯萎下去,直至惨败,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那个女人?她也配?”
赵悦然看到他重重地抿唇,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似乎是在克制怒意,目光却冷冷掠过她,怒极反笑:“是吗?”
赵悦然的心微微一沉,她知道这不是一个问句,眼前的男人并没有听她讲完的耐心……甚至,连与她相处下去的耐心,也已经被抹尽了。其实她在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后悔了——她竟犯了这么一个错误。而正确的方法,应该是……不动声色地将对方,从他生活中抹除。
有些话,是不应该直接对男人说的。
赵悦然收敛起那丝外露的情绪,看着眼前的陈绥宁,低低地说:“对不起。”
陈绥宁咳嗽了一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赵悦然坐进自己的车,有些怔怔地看着窗外景象,良久,听到司机问:“小姐,是跟着陈先生的车子吗?”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时间于她,已经极为紧迫。后天OME董事会召开,陈绥宁的去留,他自己看似漫不经心,于她,却是步步惊心。假若他愿意合作,凭借赵家在雷天的股份,居中牵线,只要两方谈判成功,OME技术上的劣势便能弥补过来。
明明是他有求于自己,可适才异常凌厉的语气,倒像是赵家求着他。想到这里,赵悦然有些懊恼,却有些无可奈何,踌躇间,助手打电话来,说是陈绥宁已经提出了合作方案——虽然许多条款都对赵家有利,却并没有听到自己最想要听的那一条。
“爷爷怎么说?”
“老爷子的意思是……”助手字斟句酌地说,“来日方长。”
赵悦然放下电话,之前的忐忑反倒因为爷爷的这句话散去了不少,唇角的笑也渐渐地聚拢起来……不错,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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