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盯梢的周博目瞪口呆:为什么谢斯清也知道远志租书屋?她来到商稚言家门口,这不可能是偶然。他随即意识到有件事情自己一直忽略了:商稚言和谢朝关系这么好,她很有可能认识谢斯清。
谢斯清终于不再是一个陌生人。周博痛苦地意识到,她和自己悄悄在意着的姑娘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若是伤害谢斯清,商稚言也一定会伤心。周博没有再跟着谢斯清,他到咸鱼吧喝了许多酒,醉醺醺地踏着夏夜的海雾回到家里,把即将发生的所有可能性翻来覆去地想,失眠了一整晚。
谢朝和商稚言并不晓得身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在海岸边的灯塔下享受着难得的片刻轻松。谢朝的蛋糕分量颇小,也就四个人一人一块的尺寸,他在蛋糕表面亮黄色的果酱上插了一根蜡烛:“你喜欢吃芒果,对不对?”
余乐:“……商稚言才喜欢吃芒果。”
谢朝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太好了,许愿吧。”
余乐:“你不听别人讲话的吗?我怀疑你买这个蛋糕的动机。”
但他还是乖乖对着蛋糕,双手合十,认真许愿。
“许了什么愿?”应南乡问他。
“和刚刚一样。”余乐回答,“考上清华。”
应南乡急了:“你别说出来啊!我随便问问而已!”
余乐冲她咧嘴一笑:“我一定能考上的,放心。”
“聊完了吗?”谢朝已经快速扔掉蜡烛,切开了蛋糕。商稚言蹲在一旁虎视眈眈:这家店的芒果慕斯蛋糕极有名气,但价格也极为昂贵,她从来没尝过。
余乐怀疑谢朝刚刚在家里故作矜持以至于根本没吃饱,谢朝递给他一块蛋糕:“这蛋糕要放冰箱里冷藏,我们这一路过来,都快化了,快吃。”
四人顾不上闲聊,着手解决蛋糕。大海并不安静,晚潮还未彻底褪下,沙沙地一浪接一浪,扑到礁石上。风很小,因而海浪也小,力道温柔,像轻轻拍击的手掌。灯塔仍旧没有人驻守,但已经重新粉刷了一遍,灯光射破雾气与暗夜,笔直伸往远海。在海天交接的漆黑远方,渔船遥遥亮着细小灯光,是一串浮在涌动洋面上的星星。海军驻地有号声传来,余乐正在跟应南乡解释,这号声不是人吹出来的,是广播里放的。
“夏天的海原来是这样的。”谢朝说,“好凉快,我喜欢这里。”
“现在还不算夏天。”商稚言告诉他,虽然很热,但这儿真正的夏天实际上在六月底七月初才开始。
余乐忽然来了劲头:“谢朝,你钓过鱿鱼吗?虾呢?考完试我带你去钓,特别好玩,钓起来还可以直接在船上煮,那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连菜市场都比不了。”
“还有海蟹!”商稚言举手,“去年我们在余乐舅舅的船上钓了七八只好肥的蟹,太好吃了。”
余乐:“不愧是言言,识货。”
谢朝的关注点却偏了:“你舅舅……是医院的舅舅?他也有船?”
“小渔船。”余乐给他比划大小,“开不了多远,不过你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吃遍整条海岸线。”
谢朝想了想:“那不如坐我的船去?”
余乐愣了:“你的船?”
谢朝有些紧张:“一艘快艇,一艘游艇。哪种合适?我两种都能开,不过游艇的驾照还没考,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怎么了?”
其余三人愣愣盯着他,此时才齐齐想起,这人是个富二代。余乐和应南乡逼问谢朝家里还有什么新鲜东西,谢朝也没想过隐瞒:谢辽松在澳门的游艇会有一艘以秦音英文名命名的双层大游艇,在香港的马场里养着一匹马。谢朝一家人都懂骑马,此外高尔夫、滑雪之类的运动全都不在话下,谢朝自己最喜欢潜水,谢辽松拥有一个私人岛屿,谢朝以往暑假都会到岛上呆几天,晒成一个黑小子再回国。
“还有……”他指着头顶挂着半月的天空,“上面有一颗属于我的星星,是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妈送的。这个新鲜吗?”
沉默片刻后,余乐小心开口:“你懂上天吗?”
谢朝:“不懂。”
余乐松了口气,确认他还是自己的朋友谢朝。他好奇心极大,追问游艇怎么管理,又问养马的目的和赛马的奖金,最后感慨:“谢朝,你哪来这么多时间学这些?”
“除了潜水之外,我全都不喜欢。”谢朝坦白。
商稚言也好奇:“不喜欢还学?”
他们都等待着谢朝说出某个振聋发聩的答案,体验人生,亲近自然,与动物和睦相处……
谢朝:“为了社交。”
三人:“……”
他们齐齐坐倒在礁石上,又笑又叹气,留谢朝在一旁莫名其妙。商稚言知道应南乡家里条件也很好,但她父母是做房地产起家的,对这种富人的娱乐没有多大兴趣,热衷的是积累财富。谢朝的社交圈里都是什么人?商稚言产生了新的好奇。
吃完蛋糕,四人开始点起剩余的蜡烛讲鬼故事。商稚言讲了个飘在阳台上的无头女尸,应南乡觉得不过瘾,撺掇余乐重复他最拿手的“防空洞里的第九个人”。谢朝一声不吭,但余乐绘声绘色开讲之后,他便直勾勾盯着应南乡身后的礁石。
“那是什么?”好不容易等余乐讲完,谢朝咬了咬手指,很轻地问,“应南乡,你后面……是不是有个人头?”
应南乡尖叫跳起,扑到商稚言怀里。余乐舞动双臂也作势要扑过去,被两个女孩踹开。谢朝端坐原地,实际上鬓角流下了冷汗,直到余乐抓起那藏在礁石缝里的球形物体,他才松了一口气:是个破足球。
“你怕鬼啊?”余乐凑过去坏笑,“你知道灯塔这边死过人吗?从塔顶吊下来的,风干了两个月才被人发现。那张脸啊,简直……”
谢朝脸色苍白:“我不怕。但我不想听。”
余乐:“可你把叉子都拧断了。”
两人扭打成一团。商稚言和应南乡对男孩子们无聊的游戏没有兴趣,手牵手晃到灯塔旁。海水是漆黑的,两人脱了鞋子,坐在礁石上,把脚伸进凉爽的水里。
“那个,在瑞典语里叫MANGATA。”应南乡指着月光在海上留下的痕迹,“一条月光铺成的银色道路。”
商稚言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浪漫起来。“你会画下来吗?”她问。
“考完试我就画。”应南乡抬头仰望灯塔,“圣诞节的时候你们那就是在这儿拍照对吧?今晚我也要合影。”
两个女孩手挽着手,依偎在一起,小声说了许多悄悄话。
收拾东西离开时,余乐忽然兴起,他奔到灯塔下方冲漆黑的海面大喊:“所有人——梦想——成真!!!”
应南乡也跟着奔过去:“噢噢噢——余乐——胆小鬼!”
余乐愣住了。应南乡又喊了一声:“胆——小——鬼!!!”
余乐不甘示弱:“应南乡——是傻瓜——”
两人此起彼伏地喊,都是对方的坏话。商稚言把破足球装进垃圾袋里,小声嘀咕:“都是傻瓜。”
身边的谢朝忽然拉了拉她手里的袋子。
“六月二十号,你有空吗?”他问,“我妹妹生日,会在家里搞一个生日party,我想请你去。”
商稚言:“……只请我?”
谢朝:“我先问你,等那两个人喊完了我再邀请他们。”
“哦。”商稚言咬着嘴唇,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显得太过分,“好啊,我去。”
得到答案的谢朝认真看着她,暗夜中商稚言也能想象得到,他英俊的脸庞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需要准备什么……正式的衣服吗?”她问。
“不用。”谢朝说,“随便穿,我和我妹妹也是随便穿的。”
“不好吧?”商稚言真心为这个问题烦恼,“我们穿的不好看,会让你丢脸。”
“那不可能。”谢朝立刻肯定地说。他像是满心装着雀跃,脚底踩不住石面,轻轻踮了踮,用商稚言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你怎样都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回忆部分的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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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之外的事情:
好多年之后的某一天,商稚言翻看旧照片,发现这一晚他们四人的灯塔合影。
商稚言:阿清,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怕鬼?
谢斯清:什么!你也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嘿嘿嘿嘿。
谢朝背脊一凉,心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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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徐西临女朋友川川、冷杉的地雷。
谢谢仓鼠爱吃鱼、allqo、摇星海被沈老师鞭打的营养液。
请大家吃芒果酱蛋糕和听余乐的鬼故事吧!
第32章 失约
商稚言后来常常会回忆起从余乐生日那天晚上到高考结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不断、不断地一遍遍反刍,试图从自己当时没有察觉的细节里,捕捉到谢朝和他们断绝联系的真正原因。
这非常难。谢朝和平时实在没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晚自习的时候似乎更闲了,好几次还跑到商稚言班里,坐在最后一排,问应南乡借漫画看。
圣诞节对歌活动中惨败的高二重整旗鼓,在高三的最后一次晚自习上再次大声喊话唱歌。商稚言记得那天谢朝也在,他和自己一块儿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对面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高二教室。樟木和榕树被晒了一天,在夜里暗暗散出乔木的香气。她还记得师弟师妹唱起了同华的校歌:草木葳蕤,道远任重,青春理想,永记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