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楼梯口传来哒哒脚步声,梁妄略微抬眸看了一眼,正好见秦鹿牵着谢尽欢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靠近。
眉尾微抬,金羽毛放下,梁妄轻轻抬起下巴看着两个人,等到秦鹿走近了,他才挪开了视线,将一直往里吹冷风的窗户关上,抖了抖袖口道:“怎么没继续喊了?本王说的话不管用了是吧?”
秦鹿瞧见桌上还有饺子和汤,梁妄几乎没动过,于是丢了糖葫芦,自顾自走过去,坐下后伸手拿了一个饺子先尝,虽然冷了些,不过刚好直接入口也不烫嘴,里头的荠菜配了点儿菇子,一口咬下去全是菜汤,味道很鲜。
含着饺子,她口齿不清地说:“谢尽欢说是找您有事儿呢,我怕他找不到,所以把人拉来了。”
谢尽欢一怔,连忙解释:“小人不知道仙另有安排给秦姑奶奶,不然……秦姑奶奶现在去喊?我这件事儿也不急。”
秦鹿瞥了谢尽欢一眼,挤眉弄眼了会儿,里头威胁与恐吓的意思非常明显,谢尽欢选择视而不见,微微错开目光,只是嘴角有些抽搐。
秦鹿讨好地对梁妄笑了笑,一边盛汤一边说:“那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而且那秦戏楼的老板与伙计都认得我,如若我真去闹,他们必然知道是主人的意思,倘若谷先生从此不能上台,主人难道还不去秦戏楼听戏吗?被人知道您指使我做这事儿,我怕日后他们怠慢了您。”
汤碗放在了梁妄的跟前,梁妄瞥了一眼,半稠的汤水里头两个口菇,还有几块切得方正的豆腐在里头,小二正准备端菜上来,梁妄抬起了碗,顿了顿,见了刚放上桌的烧鸡与腊肉汤锅,顿时皱眉,碗筷放下,人也站起来了。
秦鹿又吃了两个饺子,连忙对小二说:“啧,忘了叮嘱你,放另一桌!我家主人不用荤腥的。”
小二一愣,他也没碰见过这主仆二人带朋友来,自然不懂,听见这话,连忙将两样肉菜撤了下去,结果梁妄已经提着鸟笼,板着脸径自地离开了。
秦鹿跟上,谢尽欢站在原地,瞥了一眼还在陆续上来的菜,有些无奈地叉腰叹了口气,他也没心思留下来吃了,只问了小二一句多少钱,然后自掏腰包给了,包括梁妄的那份。
出了客栈,大雪还在下,秦戏楼前人群依旧在闹事,占了大半条街道,两辆马车堵在了前后无法挪动,秦戏楼的伙计几乎被淹没在人群中,已经扯着嗓子将秦戏楼老板交代的话都喊出来了,然而没人听得进去。
梁妄将鸟笼盖上,免得天音吹了寒风,他单手背在身后,从那群热闹旁路过,一缕衣角也没与行人挨着,大雪落在了肩头,几片扫过梁妄的发丝,渐渐地远离了闹市,身后的脚步声带着点儿小跑地跟着,他突然停下,冷哼了一声,回头看去。
一直跟着的秦鹿也猛地停下脚步,见梁妄回头瞪着自己,不明所以地耸着肩,歪头露出了一抹笑。
梁妄双眼眯起:“笑不露齿,碍眼。”
秦鹿笑容一僵,哦了一声就毕恭毕敬地站直了,眼睛也不朝梁妄的脸上看,半垂着盯着他脚上那双靴子,心里不太高兴地想,这靴子还是她给买的呢,靛绸面,缝了蚕丝进去,鞋帮两处还有两块晶莹的白玉,暗暗的银线绣了花纹,多好看啊。
她对他多好啊,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就指使人去凑热闹,莫名其妙就生气,阴阳怪气难伺候得很。
“怎么没留下来陪谢尽欢一起吃呢?”梁妄问。
语调不怎么正常,秦鹿眨了眨眼:“我和他又不是很熟,陪他吃饭做什么?”
“不熟你便与他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梁妄皱眉。
秦鹿听见他这么说,忽而想明白了,只是心里像是开了条口子,有风雪灌进来一样。她突然想起来刚开始占了陈小姐的身体时,性子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办事儿的过程中与几名男子凑近了些,其中一人却朝梁妄提亲了。
秦鹿与那人说她离不开梁妄,那人以为她是梁妄的婢女,签了卖身契的,还口出豪言多少钱都能将她的自由给买回来,梁妄气极反笑,没拒绝那人,回头就到秦鹿跟前说了这事儿。
他只说了一句:“你自己本性难改,也要顾全他人的脸面。”
意思简单明了,她的魂是秦鹿,从小跟着哥哥长大,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匪兵,并不太看重男女之间当守的距离,碰到说得上话的,就笑着多聊两句。可她的身体是陈小姐的,陈小姐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金贵矜持,自然不会与来路不明的人谈天说地。
后来还是秦鹿自己去找那位大哥说清楚,她之所以离不开梁妄,不是因为卖身契,而是因为她自己不想离开。
别说这具身体给她占了快百年,就是千年,万年,那也不是她的东西,她不得以陈小姐的身体,与其他男子过于亲近,即便她拉谢尽欢时,也没把对方当个男的。
梁妄以为秦鹿会反驳,却没想到这处风不止,雪狂落,秦鹿就傻愣愣地站着,不说话,脸色难看到活像是梁妄欺负惨了她。
谢尽欢匆忙跟上来,就见这主仆二人站在风雪里也不走,一个低着头抿着嘴,难过两个字就写在脸上了,一个抬下巴眯着眼,似乎在等另一个人开口解释什么。
谢尽欢就像个假人一样,站在旁边愣了许久,直到他实在受不了这大雪寒风,他也不敢说梁妄,只能赔笑对着秦鹿说了句:“大过节的,秦姑奶奶赔句不是,不管生什么气,就揭过了吧。”
秦鹿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她不道歉,还能等着梁妄给她低头?
说到底也是她做错了,早有规矩立在前头,以为梁妄对她好了一段时日,便自由了,以陈小姐的手去拉谢尽欢,的确是谢尽欢占了便宜,于是秦鹿撇嘴,虽不情愿,还是主动说了句:“我错了,主人。”
可她还是气!还是难受!
梁妄心里也挺不舒服的,他等了半晌,没等来秦鹿一句解释,谢尽欢一来笑一笑,秦鹿就道歉了,梁妄嗤地一声,瞥了谢尽欢一眼,而后转身就走。
这一眼看得谢尽欢的背后冷汗直流,只能跟着两个人,出了轩城,去无有斋。
到了无有斋,梁妄走到书房内,放下天音,靠在软塌边上,抓起放在一旁盘子里的核桃,盘了好几年,表面已经磨得圆润了。
他没抬眸,眉心微皱,问了句:“找本王何事?”
“是有件事儿要禀告道仙。”谢尽欢看了一眼守在书房门外的秦鹿,梁妄发现,手指一松,核桃落地,滴溜溜地滚到了谢尽欢的脚边,谢尽欢回神,弯腰捡起来还给梁妄,继续道:“小人前些日子受邀去了一趟燕京,为燕京礼部侍郎周家画了两张供祖符,离开前却无意间听到有人说……周家打算给祖宗娶妻。”
“供的是谁?死了多久?准备娶何人?”梁妄问。
谢尽欢道:“周家**,死有百年,要娶的……倒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姑娘,似是买来的。”
第26章 百年金盏:三
供祖这件事儿,古来有之,外人恐怕没听过,不过放在业内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即便是站在书房门外的秦鹿,也知道这种方法,故而听谢尽欢如此说,好奇地朝里头瞥了一眼。
梁妄发现了,问了句:“冷吗?”
秦鹿微微挑眉,把头扭过去了,梁妄一瞬有些无语,心里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掐了一样,憋着一口气,别提多难受,是,她认错了,可她也没消气。
梁妄摇头,不管秦鹿了。
其实这世上神鬼之事何其多,符纸不过是载着天命神力的媒介,还有其他许多媒介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类似之事不胜枚举,生辰八字塞入小人的体内,扎小人是一种,孩童的尸体特殊炼化烧至成一个焦黑的小小身躯养在屋中阴暗角落专门建造的小祠堂内,养小鬼这也是一种。
供祖,自然算在其中。
供祖与养小鬼几乎相似,只是养小鬼养的都是不认识的小鬼,将其供在小祠堂内,不能立牌位,只能对着风干的尸体供一些瓜果吃食,偶尔磕头说两句好话,让小鬼替自己办事。往往上了年岁的小鬼,越沉稳,反而是那些刚炼化的婴孩尸体,活泼过了头,容易造孽。
这等小鬼,得在专门人的手中去买,据梁妄所知,他记得业内目前有这个本事的有两人,他都见过,剩下的或许在什么深山老林,或者他从未去过的地方,不得而知。
养小鬼不算违规,如若要小鬼杀人,最后小鬼吸食够了戾气,也会被反噬,养小鬼的人不归梁妄管,那个时候四处乱跑的小鬼才是梁妄需要头疼的,但目前为止,他碰到过养小鬼的案子几十桩,只有两桩出了问题,也都没什么波折地解决了。
贩卖小鬼者,阴气重,邪气也重,故而多半长得不好看,但买卖有规矩,年岁低的小鬼便宜,但要叮嘱买家注意事项,年岁高的小鬼能办之事更多,自然价格也就更贵。
一般养小鬼者,多怀有敬畏之心,不敢造次,所以出事的几率很少。
至于供祖,就更为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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