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时咱们带你爸一起去看,我现在就去和我幺儿说。”鱼奶奶喜笑颜开的迈着小脚回屋。
鱼阿蔻望着奶奶的背影心想,奶奶如今提起爸爸已经不那么难过了,她要努力让奶奶的日子过得更好,好到让奶奶提起爸爸也只想说她很幸福。
“阿蔻,婶子们送的东西整理好了,怪不得这么沉,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有,光这样的鞋垫都给你绣了二十多双。”鱼河抹着头上的汗说。
鱼阿蔻接过鞋垫,鞋垫是双层的,上层绒毛下层防水皮,表面绣着“岁岁平安”等祝福的词,这样沉甸甸的鞋垫虽穿着暖和透气防水,但做起来特别麻烦,不仅费力气,且用锥子缝制的时候必须要小心再小心,不然易把皮子扯坏。
这样的鞋垫有20多双,足见婶子们是真的用了心。
可再瞄到用细麻绳捆起来鞋垫时,嘴角抽搐起来,不可置信的翻着鞋垫,见所有鞋垫都是34码的,心累的扶额。
这么多的鞋垫自己就是只蜈蚣精,一年也穿不完呀。
还是她们认为自己明年脚还不会长?不,她拒绝思考这个问题。
鱼阿蔻木着张小脸起身去准备做晚饭。
同时注意到这件事的鱼湖三兄妹垂下头偷笑,肩膀剧烈耸动。
鱼阿蔻余光暼到他们这般作态,气的磨牙,决定晚上他们的羊肉汤要做成特辣。
于是吃晚饭时,鱼湖两兄弟被辣的额头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哆嗦着红肿的嘴唇抽冷气,但谁都舍不得停嘴,最后两人端着碗坐到门槛上,边嘶嘶的喝着冷风边往嘴里塞着饭菜。
实在是阿蔻做的太好吃了!
拇指粗的烤羊肉串表面撒着层红色的辣椒粉,肥瘦均匀的羊肉鲜嫩细腻,咬下去肉汁与膻香齐齐在口腔里间迸射开来,大块的羊肉更是让人有着满足感,辣椒虽辣,但辣的让人上瘾停不下嘴,忙去咬烤的两面焦黄,外酥里软的白吉馍冲着嘴里的辣感。
待嘴里有些发干后,捧起青边大碗,沿着碗边吸溜汤清味香的羊杂汤,感受到滑溜溜的粉丝贴着碗边滑进嘴里,再也忍不住的拿起筷子捞沉在碗底的羊杂吃,羊百叶脆爽,羊肚丝外脆里嫩…一时间多重口感在口腔间爆发。
兄弟俩动作一致的捞着碗底的料,见最后飘着红油的清汤里实在捞不出东西,仰脖一口气喝完汤,放下碗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鱼河见碗边上贴着半根粉丝,用筷子将粉丝扒拉进嘴里后,起身去锅里装汤开始新一轮的战斗,边偏头扯着竹签上的羊杂汤,边含糊不清的说:“阿蔻这辣羊肉串可真好吃,你以后还这样做好不好?”
鱼阿蔻早就不气了,看他们吃的这么满足,双眼弯成月牙。
“好呀。”
鱼阿蔻做了大半锅羊杂汤,本来是想留点明天早晨做面的,但大家硬是把东西吃的干干净净,个个肚子微凸,连双胞胎都挺着个小肚子,撒娇让她揉肚肚。
她生怕他们夜里不消化,哄着双胞胎在院子里散步,直到摸着俩小家伙的肚肚平下来,才放他们跟鱼湖三人回家睡觉。
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时,鱼奶奶拿着个文件袋进来。
凌知青帮咱们把照片洗好了,蔻囡你快看看。”
鱼阿蔻闻言接过文件袋,掏出按尺寸大小分放的照片来看,小尺寸的都是单人照,五张全家合影照有A4纸大小,黑白色的照片侧面竖写着年月日。
许是凌北归和于蒙拍照的技术比较好,照片上的众人没一个跑相的,且神态抓的特别准,透过照片都能看出众人的束手束脚。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愣住,这张是凌北归和她们的合影,照片上的凌北归神色淡漠的望着镜头,气质虚渺的不似真人,而是画家用笔绘出的人物图,明明他前面站着的自己笑眯了眼,明明周围的人神态各异,表情鲜活。
可他硬是给人一种他不在烟火尘世间的感觉。
鱼奶奶凑过来说:“凌知青这小伙子长得是真好,只看照片就能迷到一片人,以后他要是再找个好看的媳妇,那生下来的娃不得和门画上的娃娃一样好看啊,不过看他这性子,咋像要出家当和尚呢?”
鱼阿蔻才不关心他要不要当和尚,她只想问凌北归那天拍照时是不是站在石头上拍的,平常看他也没多高呀,没道理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时,自己只到他肋骨处。
鱼奶奶感叹的砸着嘴,“可惜这么俊俏的小伙子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鱼阿蔻蓦地抬头,惊讶道:“为什么?”
鱼奶奶小声说:“他前阵子回城啦,还是被小绿车接走的,咱村只有我和大有知道这事,大有知道是要给他办手续,我知道是他特地来跟我告了别,当时五辆小绿车排成排停在咱门口可气派啦!”
鱼阿蔻满头黑线,刚刚奶奶的语气让她以为凌北归挂了。
鱼奶奶附在小孙女的耳朵上说:“凌知青是大半夜走的,来跟我告别时,我耳朵尖,听到有个男的小声喊他爷爷喊首长,蔻囡你说凌知青是不是戏文上说的那啥落到平阳的虎啊?”
鱼阿蔻垂眸,先前从于蒙的只言片语中,她推测出凌北归的身份应该不简单,但现在看来,凌北归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背景,不过有没有背景都和她们没关系。
联想到前几年的动荡,认真的说:“奶奶,不管他是因什么原因来到咱们这,都说明里面的水浑,咱们平民老百姓惹不起,所以咱们得装作不知道这事,也不能再提。”
“我蔻囡说的对,” 鱼奶奶把有凌北归的那张全家福收起,“这张照片也不能挂出来,免得大家看到问来问去。”
鱼阿蔻托腮,“他走了更好,我做的獾子肉干刚好留给咱们自己吃,我加了好多的贵重香料,肯定很好吃。”
“肉干凌知青拿走啦,”鱼奶奶打破她的幻想,“要不是他要给我留他朋友的地址和寄肉干的钱票,我都差点忘记这事。”
鱼阿蔻失望的趴在桌子上,“他朋友怎么就没忘了这茬呢?”
鱼奶奶开门探头左右望了望,再进来时从领口里拉出个荷包,将荷包取下来给小孙女,“蔻囡,这400多块的稿费你来拿,放我这我一天得躲屋里看个十来遍,它们在我身上我睡都睡不安稳,生怕半夜进贼来给我摸走。”
鱼阿蔻失笑,“那我们把钱以你的名字存银行吧,银行就和过去的钱庄一样。”
“成,我蔻囡咋说就咋办,”鱼奶奶提议,“蔻囡,我觉得咱得换点金子,钱有时候不是钱,但金子啥时候都能当钱用,虽说这些年金子不值钱,可它照样能换到粮食。”
鱼阿蔻附议,“我也是这样想的,时机好了我就去换点。”
她不懂古董字画,更不懂首饰财宝,可她知道金子和房子以后是一定会升值的,所以只要买这两个就准没错。
她上次去黑市为了尽早卖完东西去买镯子,出了番风头,虽她当时做了遮掩,可毕竟不保险,所以下次不能再去C城的黑市,她要想个办法去别的城市换,顺便得再找天平换东西去卖,既然要买房子,就要多准备点钱。
鱼奶奶见小孙女心里有数便放下心来,拿起照片起身,“那你睡吧,明儿个不用上学你也别早起,好好的在家睡个好觉。”
“好~”
鱼阿蔻关上门,找出凌北归黑色的毛衣,托腮望着毛衣烦恼,人走了这毛衣怎么处理呀?
想了半天决定就放在那吧,若是以后还能碰到就再还给他,不过以两人的身份差,这辈子他们俩都不会再见面了。
鱼阿蔻将毛衣塞回衣柜,钻进被点滴瓶烫的暖烘烘的被窝,舒适的眯起了眼,眼皮合上前,心里想这个寒假她一定要吃好睡好争取长高!
*
京城。
昏暗路灯下,一位身着深灰色中山装、鬓发全白的老头气鼓鼓的背着手向前走,边走边嘟囔,“就这破厨艺还敢号称京城第一?还敢招待外宾?这做的那叫辣子鸡吗?那叫甜不拉几!连人家小姑娘做的十分之一好吃都没有!”
他旁边跟着一辆龟速的小绿车,此刻开车的青年都快急哭了,让人看到凌首长走路他开车,他这生活秘书也不用做了。
可怜巴巴的从车窗探出头,“凌首长,您上车吧!”
凌志没好气道:“不坐!我一肚子气你让我走走散掉,还有我现在就一白身,你叫什么凌首长?叫我凌同志。”
青年可不敢这么叫,想了想劝慰道:“凌老,人入乡随俗,这吃食也是一样,咱们这边人不能吃辣,饭店自然亦不敢做辣,您要想吃正宗的辣菜,咱们可以去找食谱来研究。”
凌志恍然,“还找什么食谱,让元绪写信给小姑娘不就得了?走走走,咱们快点回去。”
青年见他终于肯上车,连忙下车给他开车门,等他坐稳后,一踩油门,车子加快速度朝凌家驶去。
此刻的凌北归在黑胶唱片机的背景音乐下,坐在沙发上,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自己与自己下棋,见白子占据一片河山,嘴角勾起,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让黑子反败为胜。
脑中思考着,手端起茶杯轻啜,冰凉的茶激的他微微蹙眉,端起茶杯起身去续茶,路过博物架时顿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