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草花看着眼前的这一圈人冷笑,“前两年闹饥荒,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你们当中可是有不少人受了杨叔杨婶儿的恩惠,吃了他们家不少东西,那可是杨叔杨婶儿从自己的嘴里面省下来的,是救命之恩,怎么,现在打量着人死了,这救命之恩就这么算了!”
这句话当即说的好些人脸红,即便心里面有那个意思的此刻也站出来道:
“黄主任,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是没有这个意思的,这些东西嘛,我是没什么想法的,本来就应该留给孩子的。”
其他的人纷纷附和,表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杨西看着眼前这么快转了风向的场面,不由得有些傻眼。
其实在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先把粮食要回来,然后再解决房子、自留地以及工分的问题,但是她完全不知道就这么几句话,竟然就就快要解决了其中最大的一头。
她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好像记忆里面确实有前两年闹饥荒的事情。
那时候因为沈明锐和陈青河都在部队,两人待遇好,时常寄东西回来,又有钱又有票,所以沈家和陈青河家还真没怎么短过吃喝。
而杨家的二老也因此受了两个女儿的照顾,得了不少东西。
二老是个和善的性子,因为以前讨饭过来在这里落户,所以一直对这里存着感恩的心,能帮的尽量帮,那两年也确实救过人,只是无论是原主还是杨西都没有想到过用这种方法。
杨西不得不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觑啊。
她想了想,暂时没有开口。
当然了,有被黄草花说的面红耳赤的,自然也有如同陈建设之流不依不饶的。
见好些人被黄草花说动,有道尖利的女声喊道:“我呸,什么救命之恩,要说救命之恩也合该是我们家的,那些吃的喝的可都是从我们家拿过来的。”
杨西甚至不用去看,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就让她想到了来人是谁。
余大嘴,势力、爱占便宜、欺软怕硬。
陈老憨家的大儿媳妇,也是陈青河和杨林的大嫂,杨大丫和杨小丫两个的伯娘。
平日里,因为杨林的关系,杨西见着她,也要喊一声大嫂的。
余大嘴也是刚刚到的,因为上茅厕的时候看见这里围了一堆人,好奇之下过来,就听见了陈建设和黄草花的对话。
她当即就嚷嚷了出来。
见到其他人看她,余大嘴更是得意,走到人群中间,插着腰道:“看我干什么,我说的有错嘛,你们哪个敢说那些吃的喝的不是从我们拿出去的,还敢舔着脸说救命之恩,那救命之恩可是我们家的,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我呸!”
她朝着杨西啐了一口。
杨西皱了一下眉,看着差点溅在身上的痰,眉心抽搐。
真当她是软柿子了是吧,待会儿要你好看。
不等黄草花开口和余大嘴刚起来,杨西一副被余大嘴吓到了的模样躲到黄草花的后面,嘀咕了一句,“说的好像当初你们有粮食分给大家了一样,而且当初的大多数都是我拿过来的,我姐拿过来的只够爹娘填肚子。”
余大嘴是个不讲理又大嗓门的混不吝,黄草花正愁不知道怎么对付余大嘴呢,听见杨西的嘀咕,她拍了拍被“吓到”的杨西,对着余大嘴就吼了一声:“余大嘴,你给我闭嘴!”
余大嘴可不是陈建设,她可不怕黄草花,
不屑地撇了一下嘴,余大嘴翻着白眼道:“干啥,偏你嗓门大啊!”
黄草花指着余大嘴骂道:“你说这话你心里亏不亏啊,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你们家什么人当大家伙不知道呢,当初那两年,杨林和杨西拿过来的东西我们也都看见了,杨林拿的那些顶多也就够让杨叔杨婶儿饿不死,要真说大家伙吃的喝的谁家的,那也合该是杨西当初拿来的那一份!你还好意思说救命之恩!
当初你们家日子过得好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家拿出来一口粮食给队里面的人,现在倒是好意思说救命之恩了,我告诉你,你这种抢占他人功劳的行为就是资产阶级的敌人行为,是我们无产阶级革|命中的毒瘤,我看你就是受了资产阶级的腐化,势必要重新接受贫下中农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的好好改造和教育批评!”
“你,你胡说八道!”
余大嘴没想到黄草花一张嘴就能说出来这么多,而且眨眼间就给他扣了一顶资产阶级的帽子,她顿时跳脚。
前两年,那些地主什么的被抄家的时候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说的就是什么资产阶级,那可是要命的东西,她可不敢戴上这样的帽子。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我们无产阶级可从来没有你这种抢占他人功劳的坏分子、毒瘤!”黄草花指着她道。
余大嘴说不过,一拍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双手双脚开始扑腾:“革|命干部欺负人了,革|命干部欺负社员了,还要不要活了,救命啊,主|席啊,你看看啊,干部欺负社员了……”
“余大嘴!”黄草花拽了拽身上的衣服,昂首挺胸地走到她的面前道:“这种事情很严重,可不是你撒泼就能解决的,你今天的行为我一定会上报,你就等着接受教育吧!”
“我,我才不相信你……你的鬼话,你,你给我等着!”余大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撒开两条腿眨眼间跑了。
杨西看的目瞪口呆。
尤其是对黄草花,她简直佩服的不能再佩服了。
原本她故意嘀咕给黄草花听就是想要黄草花对付余大嘴的,毕竟比起吵架,杨西自认为是吵不过的。
原主是胆子小,而她一是刚刚过来,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是很多情况还没有摸清楚,二是完全不会和这种不讲理的人吵架。
原本她以为黄草花要和余大嘴吵上很久的,毕竟记忆里面的余大嘴实在是个难缠又不要脸的角色,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黄草花的战斗力这么强。
杨西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面,顿时找到了让余大嘴落荒而逃的关键点。
她看着黄草花的眼神亮亮的,深觉的佩服。
杨西小声对着黄草花道:“黄主任,你可真厉害!”
黄草花昂首挺胸,安慰似的拍了拍杨西的肩膀。
杨西眸光低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陈志军看了一眼如同斗胜的公鸡一样骄傲挺胸的黄草花,又问其他人,“还有没有人有意见了?”
村里面的干部今天基本都在场,不说他们本来就同情杨西,就说黄草花刚才的话也让他们彻底站在了杨西这一边。
议论了一会儿,最后陈志军拍板道:“既然如此,东西就留下来,队里面就不……”
“支书,这样做不太合适吧!”一道不高不低甚至有些温柔的声音插了进来。
杨西定睛一看,果然是狗剩奶奶,陈建设的老娘,平日里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那个老太太。
指节敲了敲眉心,杨西苦笑,她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第5章 演戏
说起陈建设的老娘,最标志性的就是她的身上永远干干净净的,一头长发到腿弯,每天都被她盘在脑后,用发网箍住,和其他的每天灰头土脸的农村妇女一点也不一样。
据说她年轻的时候还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还跟着家中的小姐识了不少的字。不过前些年斗地主的时候,她可没少从中出力,是个十分积极的活跃分子。
杨西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表示对其人品不敢苟同。
能养出陈建设这样的儿子,还让儿子娶了狗剩娘那样的媳妇,可见这个老太太也不咋地。
狗剩奶奶姓宋,村子里面的人时常喊她宋婶子。
宋婶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也没有看其他人,反而对着蹲在地上的陈建设道:“我说一大早的怎么看不见你人影呢,感情是跑到这儿来了。”
陈建设是个怕他娘的,当即缩了缩脖子,“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宋婶子哼了一声,然后又看向陈志军道:“支书,你们刚才说的我也听见了,我这个儿子是个笨的,嘴上不会说话,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别见怪。”
转过头,她又看向黄草花,眉眼掠过杨西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显然很看不上她。
她又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不过黄主任有句话说得好,现在是无产阶级革|命的贫中下农当家作主的时候,不是资产阶级革|命的一言堂,咱们做事情还是要讲规矩的,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杨家的户口上现下没了人,那些东西自然要收归到队里面的,至于他们对村里面的人的救命之恩,可以另外算,不能混为一谈。”
她说话声音不高不低的,气度从容不迫,又有理有据,还咬文嚼字,瞬间就和刚才撕逼撒泼的场面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让在场的不少人都开始点头,觉得挺有道理的。
杨西再次震惊了。
原主没什么文化,胆子又小,看不出来,但是她不一样,短短几句话就看出来这个宋婶子可真不是一般人,瞧瞧,都会用同样的话来反驳黄草花了,还让人找不出来半点差错。
两句话说完,宋婶子就收了话头,“这是我们家的意见,”又对着陈建设道:“行了,赶紧回去吧,以后有什么话想好了再说,别总让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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