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的向日葵 (陈佳杏)

他应该解开履带就飞走的，不应该再来招惹陈旸。
当时看他脸色惨白，就总觉得好像动动手指他就站不住了，可谁能知道，他竟然坚持了这么久！
不能再等了！
李千里急了，他用尽平生气力，猛地推向陈旸。
陈旸，掉下去了。
在身子朝后仰倒的那一瞬间，他借助腰腹力量，突然挺身勾住了李千里的脖子，用力往下一压。
李千里没防住他这一手，脚下一滑，也翻出去了。
在掉落的刹那，陈旸抓住铁栅栏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小臂狠狠地在水泥半腰墙的边缘磨蹭了一下。
疼得心都颤了。
陈旸现在一手死死抓住铁栅栏，另一只手，死死攥住李千里。
两人都悬空在26楼的半腰水泥墙外面，脚下是踏不到的虚空，行人犹如蝼蚁。
李千里手脚发软，像是被抽空了的皮球，整个人都瘪了。
他安静地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觉得额头上滴了两滴水，又滴了两滴。
还有点儿腥。
他的眼睛慢慢看上去，忽然又是一滴，滴到他眼皮上。
他赶紧垂下眼睛，不敢再看了。
陈旸一个人承受两个人的重量，而且承重的还是受伤的手臂。伤口每在水泥墙上摩擦一下，他就颤抖一下。
太疼了！
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陈旸，你要活着！’
知道了，晴天。
可是太痛了。
陈旸紧紧抓住铁栏杆的手已经失去知觉。
他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要活着，陈旸，要活着！’
好，晴天，可是真的太痛了！
你快来！
好像没过多久，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突然陈旸和李千里都听到了声音——有人在喊陈旸的名字。
陈旸想要说：我在这里！快来！
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李千里想了想，看了看脚下，最后终于出声喊道：“我们在这里，在外面！”
突然，在他们上方探出了好几个脑袋，是邹振，纪晴天，还有他的同事们。
终于，陈旸和李千里被救了上来。
陈旸被拉上来后，立刻坐在地上，背靠在半腰墙上，几乎动弹不得，纪晴天坐在他身边，手上托着他受伤的手臂。
李千里一被拉上来，就被邹振拷上了。
李千里看了看手上铮亮的银色手铐，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陈旸，眼神有些复杂。
“刚才，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停了停又说：“让我掉下去，不是给你爸爸报仇了吗？”
“我，不能让你，死的那么容易，我要让你，接受审判，亲耳听见法官一条一条的宣读你的，罪状，然后，再枪毙你。”
“可是我现在上来了，我就还有机会……”
“那我就，再抓你一次！”
李千里默然了。
陈旸的话，说真的，他信。
他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执着。
李千里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局！
他最后看了陈旸一眼，慢慢地，有些佝偻着背，跟在警察的身边。
陈旸背靠在墙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李千里，直到他走进楼梯间，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收回视线。转过头，埋进纪晴天的肩窝里。
不一会儿，纪晴天感觉的她的肩膀上，慢慢有了湿意。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下一下，轻轻顺着他的头发。
直到救援直升机的到来。


第37章 chapter 37
“右胸肋骨断了一根， 轻微脑震荡，右手韧带中度拉伤，手臂上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缝合21针， 他受了这么多的伤， 身体免疫功能也在自我调节， 所以现在他沉睡的时候，你们不要吵他， 让他好好的休息，他没有生命危险，你们大可以放心，后期好好照顾，恢复好了就行。”
听了医生的诊断， 纪晴天和邹振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破了千里集团这个特大案子，邹振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听到陈旸没有生命危险后，他就赶回局里，留下纪晴天照顾他。
陈旸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 才悠悠转醒。
他慢慢睁开眼睛，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窗外的天空有些雾蒙蒙的，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洁白的墙壁上抹上一抹浅浅的暖橘色。
他慢慢转头， 打量四周，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陈旸一时有些怔忪。
“咔哒。”
门轻轻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纪晴天蹑手蹑脚地提着一个保温壶，正准备进来，视线正对上陈旸黝黑的眸子，她愣了愣，继而眉眼立刻弯了起来，“你醒了？”
她把保温壶放到柜子上，然后去洗了手，又回来坐到陈旸身边，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热，“还发烧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旸皱了皱眉，“太痛了！”
声音有些暗哑，莫名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纪晴天觉得这样的陈旸好可爱，但她听见他说痛，心里也急了，赶紧摁铃叫了护士。
陈旸见她站起来，还以为她要走，伸手去拉她的手，又因为动作有点大，牵扯到伤口，他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纪晴天听见声音低头，才发现他眉头都皱起来了，急急问道：“怎么了？哪里痛？”
“哪里……哪里都痛！你别走。”
他把手伸出来，纪晴天赶紧握住，“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你。”
陈旸紧紧攥着她的手，眼睛闭着，眉心紧蹙，脸色依然不好看。
纪晴天心疼他，忍不住说：“谁让你逞强呢？邹叔叔都让你不要追了！”
“我要是不追，他就要跑了。”
“嗯，你最厉害，好吗？”纪晴天又见他嘴唇干的都起皮了，拿小勺子给他喂了两口水，才又说：“在护栏外面看见你的时候，我魂都吓飞了！”
陈旸微微扬了扬嘴角，“你说让我活着的，我都记着。”
他扬起嘴角，就能看见，嘴唇上还有些血迹没有完全擦掉，那是他咬牙坚持的时候，太过用力崩出的血。
纪晴天太心疼他了。
忍不住俯身，去亲吻他有些干裂的嘴唇。
谁知陈旸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头一歪，她就亲偏了。
陈旸耳朵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别亲，”他舔舔嘴唇，都能感觉到血腥味，小声说：“……脏。”
纪晴天轻轻把他头板正，啪叽啪叽轻啄了好几下，“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嗯哼！”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咳，纪晴天抬头，就看见邹振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被人撞见，纪晴天也不好意思了，她赶紧直起身子，“邹叔叔来了，您快请进！”
“我……”邹振笑着看看纪晴天，又看看陈旸道：“没有打扰你们吧？”
“没有，不打扰。”纪晴天站起来，把位置让给邹振，“你们说话，我去洗几个苹果。”
自邹振进来后，陈旸就一直在看着他，很认真地看着。
在今日之前，他只在四年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就是长达4年的通信往来，邹振于他，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邹振坐在那里，脸带微笑，任由他打量。
过了一会儿，陈旸才说：“邹叔叔，您是……在我那次去缅殿的时候，认出我的吗？”
邹振点点头，“就是那次，看见你和李盛在一起，自然就格外关注，然后才知道，你是陈沛的儿子。”
陈旸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您这些年，对我的帮助。”
“好孩子，”邹振轻轻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手，“是我应该谢谢你，你这些年在速达做的这些事情，真是让我钦佩。”
“李盛，他会怎么样？”
邹振坐直了身体，说：“我刚刚才审问完他，他知道你只身卧底速达后，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但是后来，还是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他倒是没做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具体怎么样，要看法官怎么判了。”
邹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李千里真正的老窝，不在他旗下的任何一家公司，也不在他的那个庭院里，而是金水大厦的第26层楼。在建造的时候，就刻意把那一层做成了夹层，一整层都是他的，里面搜出了他几乎所有的犯罪记录，账目信息，他真的是机关算尽，连逃跑路线，逃生工具都准备的那么好，可最后，还不是被抓住了？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真是……”邹振想到在金水大厦搜出的那些证据，摇摇头感叹道：“活罪死罪都难逃了。”
邹振见陈旸在认真地听自己说话，那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特别乖巧的模样。
真是想象不出，他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样在那样的环境里，隐藏了4年之久。
这样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啊！
“陈旸，”邹振忍不住弯腰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一个人在那里工作，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陈旸笑了笑，说：“因为我有晴天啊！她从没放弃过找我，她一直给我发信息，我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能收到她的信息，一句话也好，几个字也行，还有跟你学习，学习痕迹学，学习怎么为人处世。”
邹振点点头，“纪晴天是个好孩子，而且，也不知她是对你特别上心，还是她的警惕性高，昨天案发时，我们的同事一直都在监视巴江，后来我接到消息，说他去了速达，我立刻就要带队赶去了，偏偏那时，纪晴天跑来市局报案，说你不见了。”
邹振笑着说：“你知道，那时距离她跟你的上一通电话，不过过去4个多小时的时间，所以她开始打110，人家根本不受理，一是因为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二是失联时间太短，这要是搁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应该是在家等吧，这姑娘偏不，她直接跑到市公安局来，门卫拦着不让进，她那时候也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找谁好，只能不停地哀求门卫，让他问问，谁认识陈旸，有没有人认识陈旸的，刚好我出来听见了，这才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