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贵妃听了婉华姑姑的禀报,脸色登时黑了,“你说什么,萧极中了和萧询当年一样的毒?”
婉华姑姑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回主子的话,正是,宫里已经传遍了,有……有好些人都说,这件事是娘娘做的。”
“可本宫没有!”陆贵妃脸色铁青,眼圈却通红的怒道,“不管是十九年前,还是现在,本宫都没有让人给坤宁宫下过毒。”
婉华姑姑紧紧的皱着眉头,怀疑道,“那会不会是大大统领?”
陆贵妃紧紧的抠着手下的黄花梨矮几,眼底透出一抹痛苦,“本宫不知道,本宫不知道……”
“娘娘!”两人正说着,漪澜宫的二等宫女清姚从外面走了进来,隔着一段距离,跪下恭声禀道,“启禀娘娘,皇上派了福公公过来,请娘娘去乾元殿。”
“不,我不去!”陆贵妃下意识的拒绝。
她抠着矮几的动作更加用力,发出刺耳的响声。
此刻,她的脸上不止有愤怒、无辜,还有惊恐。
十九年前那一天的事情,如同昨天才发生过的一般,在她脑海中不停的回放。
那是己亥年的夏末,那一天,也是福公公突然来了漪澜宫,请她去乾元殿。
当时她并不知晓坤宁宫和皇上已经搜集好了她的“罪证”,她还以为皇上想见她,想见她腹中的孩子,以慰失去嫡子的痛心。
她特意打扮的花枝招展,靓丽水嫩的离开漪澜宫,跟着福公公去了乾元殿。
可她进门后看到的是什么,是坤宁宫那位充满恨意的目光,是皇上无比震怒的眼神,他甚至都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用尽全力的一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他气的眼睛充血,腮帮子打颤,怒不可遏的骂她毒妇。
她被打的跌倒在地上。
因为太过意外,太过震惊,她根本来不及护着自己的肚子,三个月的身孕当即就见了红。
“皇上,救臣妾,救救我们的孩子……”她目露凄婉,惨兮兮的冲着他哀求。
但是他给她的是什么?
一碗堕胎药!
他竟然让福公公端给她一碗堕胎药。
她那时委屈极了,将门虎女,性子又刚烈,自是不肯喝,拼命的躲避。
她记得,那一日乾元殿中,她整整撞碎了六只药碗,等到第七回 ,她身下的血留了一滩,整个人都筋疲力尽了,而他,端着最后一只药碗,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捏着她的腮帮子,压着火气跟她说,“喝了这碗药,询儿的事便算过去了,以后你还是朕的陆贵妃……”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陆贵妃捂着自己的小腹,半张着嘴,就像一只离水的鱼一般,脸上全是痛苦,甚至额头上已经出了冷汗。
婉华姑姑是从小陪着陆贵妃一起长大的,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她的脸色立刻变了,三言两语的打发了清姚,又让绮画去请太医。
她则陪在陆贵妃的身边,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娘娘,别怕,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有大大统领在,没有人再敢欺负您了!”
陆贵妃被婉华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又过了许久,才沉静下来。
“本宫想沐浴。”放松下来后,她抬头望着婉华,嗓音沙哑的说道。
“那奴婢这就去让人准备沐浴香汤。”婉华姑姑说。
陆贵妃点了点头,她魂不守舍的,没再言语。
一直等到两刻钟后,她整个身子都浸在了热水中,她才再次开口,冲着婉华姑姑道,“婉华,我想去见见父亲。”
“娘娘要见大大统领?”婉华姑姑皱起眉来,不赞成道,“可现在小皇孙刚中毒,您正在风口浪尖上,此时召见大大统领只怕会招人猜忌。”
“顾不了这么多了,”陆贵妃掬起一捧水,撩在脸上,“本宫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若坤宁宫两回被害,都是父亲做的,便也罢了,东窗事发,本宫也认,可若不是本宫做的……本宫一定要查清楚那个人是谁!”
婉华姑姑听主子这么说着,就知道她主意已定,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那奴婢等会儿就去安排!”她沉吟片刻后,淡声说道。
陆贵妃却摇了摇头,“不用。”
“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要私下见父亲!今夜,你扮成本宫的模样,呆在漪澜宫中,而本宫用你的腰牌出宫。”
“这……娘娘三思啊,您这样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私出宫禁的大罪!”婉华姑姑一脸惶恐的谏言。
陆贵妃却发了狠。
不管婉华姑姑怎么劝,她都没有改变主意。
婉华姑姑没有办法,只得舍命陪主子!
不过她们不知道的事,她们里里外外这一番话全被漪澜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宫女给听到了。
当晚,夜深人静。
陆贵妃跟婉华姑姑交换了身份,趁着夜色偷偷的溜出了宫,往大大统领府赶去。
一个时辰后,镇国大大统领府,书房。
陆赫刚开始听闻宫里的婉华姑姑求见,还有些懵,不知道这婢女怎么大晚上的跑回来了。
狐疑了很久,他才冲近身的副将摆了摆手,道,“去将婉华带进来。”
“是,大大统领!”张副将领命离开。
不一会儿,就将身穿黑色披风,带着兜帽的陆贵妃带了进来。
陆贵妃从下车到进府一直都低着头。
直到此刻,站在陆赫的面前,她才掀开兜帽,抬起头来。
“是你!”待看清一身黑衣的“婉华”后,陆赫脸色大变,他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道,“贵妃娘娘怎么出宫来了?”
“本宫有件事想问父亲。”陆贵妃说着,侧头朝一旁的张副将看去,张副将会意,立刻拱了下手,道,“大大统领,属下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就先退下了。”
陆赫摆了摆手。
张副将便转身离开了。
等房中只剩他们父女两人时,陆赫绕过书桌,亲自给陆贵妃倒了一盏茶,又请她落座,等她润过口后,才挑起剑眉,疑声问道,“贵妃到底有什么事要询问臣?”
陆贵妃目光深深的朝陆赫看去,紧抿了唇,情绪复杂的默了一阵子,才开口道,“父亲,我想问的,是十九年前的事。”
“十九年前?”陆赫推算了一下,道,“是己亥年,不知贵妃想问那一年的什么事情?”
……
“当年,坤宁宫太子萧询中的夜枯草之毒,是父亲你让人做的吗?”陆贵妃瞳孔幽黑,一瞬不瞬的看着陆赫问道。
陆赫没想到陆贵妃会旧事重提,他盯着她,迟了片刻,不悦反问,“莫不是这回萧极中毒,皇上又算在了贵妃的头上?”
陆贵妃回望父亲,悲痛欲绝的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道,“可不瞒父亲,不管是十九年前,还是十九年后,女儿都从未给坤宁宫的人下过毒!”
“既不是你,也不是我,那到底是谁……”陆赫听陆贵妃说完后,眸色一紧,低低呢喃起来。
陆贵妃听了父亲的话,脸色登时大变,“父亲的意思是,这两桩事也不是您派人做的?”
陆赫摇了摇头,“不是!”
陆贵妃得到肯定的答案,瞬间面白如纸,要不是她身下的太师椅太深,她几乎都要摔在地上。
陆赫将女儿眼中的悲痛看在眼里,他的心神突然剧烈一震,连声道,“贵妃,您这是……怎么了!”
“父亲,女儿被人害了!十九年,整整十九年,女儿都在给人做替罪羊!”陆贵妃以手覆面,突然大声的痛哭起来。
“你、贵妃,你先别哭,能不能告诉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赫急声追问。
陆贵妃却好像没有听到陆赫的话一般,她只大声的哭着,哭的肝肠寸断,哭的如丧考妣。
直到半个时辰后,她的哭声才渐渐停止,她睁着红肿的眼睛,看向陆赫,将自己当年被皇上推倒,被灌了七碗堕胎药,连着失了两个孩子的事说了一遍。
她说完后,陆赫也惊了。
实在是十九年来,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他一直以为,陆贵妃的第一个胎儿,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了的,可没想到,竟然是被皇上亲手给弄掉的。
还是一连七碗的堕胎药。
纵然陆赫对这个女儿没有太深的感情,可此时听到这些事,也不由得心疼起她。
他站起身来,走到陆贵妃的身边,轻轻的将她揽在怀中,心痛道,“是父亲的错,父亲没有保护好你!”
“这么多年来,我枉为人父,竟然从不知我的女儿被人如此伤害过。”
听着一向冷漠的父亲说出这般窝心的话,陆贵妃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她抱着父亲的腰,又哭了一通。
这一通哭完,已经快到子时正。
陆赫估摸着陆贵妃能留的时间不多了,才放开她,看着她沉声问道,“既然不是我们父女,那贵妃觉得,做这件事情的人会是谁?”
陆贵妃沉默片刻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狠厉的嘲讽,“这宫里除了景妃,还有谁有这个动机?”
陆赫一想,景妃是宫里第三个有子嗣的妃子,若是皇长子废了,陆贵妃也废了,那太子和将来的天子之位就只能落入他们母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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