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一颗糖,是时光的奖赏 (尹未央)

　　叶琰没再回复他，放下了手机，坐在沙发旁看冉哲逗猫。
　　看着看着，就发现冉哲撸猫的动作偶尔有滞涩，好像人在愣神。
　　他看她一眼。
　　因为冉哲是侧对他坐着的，他看不着正脸，只能看见一点侧脸。
　　她手上撸着猫，手指动着，目光却不知落在了哪里，眼睫过好长一会儿才眨一下。
　　明显得心不在焉。
　　蓦然想起她那日说的猫能治愈人心的话，突然就福至心灵了。
　　小姑娘大概是心情不好，才会带着东西到自己这里撸猫。
　　联想之前小姑娘请病假去医院看病的事儿，约莫猜到几分。
　　这是上班又受领导的气了？
　　叶琰看了会儿时间，觉得任她这般发呆下去，他今天可能就赴不了局了。
　　他开口，道：“工作上又遇到不开心的了？”
　　“嗯？”冉哲在发呆，闻言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被人看出来了。
　　她伸手碰了碰鼻尖，微赧笑道：“很明显吗？”她眼睛转向他，和他清明润泽的视线碰上后又立刻转回去，迅速低头去蹭猫，学猫叫，道：“喵喵——”耳垂有点红。
　　内心OS：啊啊啊，矫情被人发现啦！！！怎么会被发现呢？？？
　　叶琰倒是没发觉小姑娘的腼腆心思，只道：“又是因为那个……害你消化不良的上司？”
　　冉哲突然想笑。
　　消化不良的话最开始分明是她自己说的，但从他嘴里听到，不知怎么就觉得好笑。
　　她沉吟，在想要不要跟他说。
　　毕竟二人还不算熟，把不好的情绪带给他人是不是不好？
　　然心底另一个声音在讥笑她：不熟？知道不熟你还舔着脸登门。
　　啊啊啊啊，闭嘴，封麦！不准说话！
　　好一会儿，她点了点头，撸了撸猫道：“嗯，他害我的社会观坍塌了。”怀里的猫被她撸不舒坦了，喵喵叫了两声，嫌弃地蹬了她一脚，从她怀里跳了出去。
　　冉哲看着它跑掉，没有再去捞。
　　叶琰微微挑着眉梢看着她。
　　小姑娘说话时神情落寞，纵极力掩饰，眼神里还是倾泻出些许受伤的神情。
　　社会观都坍塌了，看样子这次的事件对她来说有点严重啊。
　　“怎么？”他问了一句，顺手将她放到一边的矿泉水再次递给她，弥补她因猫跑掉露出的一点无所适从。
　　她捧着水瓶，没喝。在想怎么跟他说。
　　说她上司脾气太不好，不能好好沟通？
　　还是说她上司数据造假，她感到震惊？
　　想了老半天，她觉得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些，叫她觉得社会观在坍塌的也不是这些。
　　她沉吟着，道：“就是觉得……职场好像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她说话时明显迟疑，带着迷茫与无措。
　　像被大雾困在山林中迷失方向的幼兽。
　　叶琰没说话，看着她。
　　听她愣着眼神继续道：“刚实习的时候，觉得自己能进这么一家大公司好幸运，要好好干，多学习，征服职场，走上人生巅峰……”她语调很慢，说到最后两句时，还笑了。
　　叶琰没笑，只是看着她。
　　冉哲抬头看他，自己耸耸肩，眼珠子转着，道：“现在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很多事……不是自己想就能向着那个方向发展的……”
　　她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又给盖上。而后又笑着对他道：“而且职场好像很复杂，我当初以为只要你用心工作就好，慢慢的什么都会有。可现在发现……”不是你只要用心工作就可以的，你的同事你的领导，你身边的很多人和事，都会影响或阻挠你的行动和发展。
　　好复杂，她觉得自己说都说不明白。那种感觉。
　　她没说完，叶琰却是理解了的。
　　毕竟，他也曾从那个阶段走过来。
　　“所以，社会观坍塌了？”他问。
　　冉哲捧着一瓶水，看他一眼。
　　那眼神怎么说？看着平静坚强，里头却像藏着一颗空心的，只有一层膜一样薄的玻璃珠，脆弱得稍微一用力就会碎掉。
　　在无声地，寻求救赎与帮助。
　　叶琰头疼，觉得自己今天大概又要对沈泽棠爽约了。
　　他起身去冰箱给自己找饮品。
　　他本来没想喝的，盼着她离开，自己好去赴约。
　　但眼下看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在啤酒和水之间犹疑了一瞬，最后还是拿了水。
　　若是一会儿她走了，自己还能开车出去，暂时不喝酒。
　　此间，他感受到冉哲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他转身，果然见她坐在毛毯上，仰着脸瞅着他，眼神无辜又可怜，还带着点期盼。
　　他喝了口水，走回来，依旧在沙发上坐下，道：“理想与现实本来就有差距，你之前的社会观，只是你臆想出来的、比较理想的东西。它会坍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闻言，冉哲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腰软了头也低了下来。
　　她用手戳着那瓶水，小声道：“知道了……”她应声，声音里明显含着不甘愿。
　　叶琰知道，她不想接受这个说法。
　　他何尝不理解她。
　　在未步入社会前，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象牙塔，从塔内往外望，只看得见这个世界的美好。看到大人下班就可以随意安排时间，不用写作业觉得好。看到大人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钱买想要的东西觉得好。甚至看到大人穿西装打领带，穿好看的裙子化漂亮得妆都会羡慕。
　　却不知大人白天工作也会辛苦，辛苦到晚间就算有时间也不想动。不知大人领了工资其实要先还信用卡，有很多想买的东西仍是买不起的。更不知一些大人根本就不想穿西装打领带，不知裙子化妆品其实很贵。
　　当进入社会后，这些以前不知道的事，自己会统统感受一遍。更会发现，同事不像同学，领导不像老师，一切人际关系后面，都隐藏着利益两个字。
　　我们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但再不能单纯地用以前上学的方式来处理工作上的人和事。
　　“其实坍塌的不是社会观，而是一直住着的象牙塔。”叶琰伸手，迟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并接受这句话。
　　冉哲怔在原地，眼神满是茫然与无措。
　　可在茫然和无措下面，又酝酿着什么。在等待着时机，撕开由茫然与无措二者布下的迷雾。
　　她隐约明白叶琰的话。
　　不是职场太残酷，而是她太脆弱。
　　可真的是这样吗？
　　那她要怎么做？要适应这样的职场，接受所有违规的操作吗？
　　作者有话要说：
　　【捧心】


第8章 脸红就输了
　　“你可以不接受这里面的违规操作，但你必须要适应这样的职场。”叶琰道。
　　他一面说，一面拿着手机发微信。
　　沈泽棠已经发了好几条微信消息催他，再不回大概电话要call过来了。
　　【YEYAN：再等会儿，这边马上结束。】
　　【沈泽棠：天黑了，不要再睁眼说瞎话，我也就信你这一回了。】
　　叶琰看了一眼，没理他，按灭了手机屏。
　　抬头去看冉哲，见小姑娘一脸呆滞和迷茫。
　　大概是在想，要怎么不接受里面的违规操作，还能适应这样的职场吧。
　　叶琰觉得他今天同她说得够多了。
　　他一向忌讳交浅言深，今天已经算破例，不打算再多说。
　　况且有些事，不自己去经历是不会理解的。
　　他最后说了一句，道：“重建你的社会观吧，其实接受它也没那么难。”
　　冉哲坐在原地没动，但目光总算恢复了些许正常。大概是觉得就算自己想不明白，也不好在他面前显得太怂吧。
　　但她瞅向他的眼神仍是有些怨念，道：“你不难，大概是因为你的领导没那么奇葩变，态。”她始终坚信自己遇到的这个上级是奇葩里最大的一朵。
　　叶琰摇头失笑，不与她争辩。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很想问一句她打算什么时间走。却见她转身把在一旁猫窝里睡觉的小奶猫又给捞进了怀里，伸手撸着。
　　小奶猫睡觉被打扰，不满地喵了一声，奶里奶气的，叫声倒不似饿了时那般尖细。
　　她抱着猫，用脸蹭它，嘤嘤地诉苦，道：“乖宝儿，姐姐太不容易了，好羡慕你吃饱了就睡的人生……”
　　叶琰：“……”
　　他正想委婉地跟她说一句自己有事要出门，却见她突然抱着猫蹭着挪向自己这个方向，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手腕向上放到了沙发扶手上，对他道：“叶医生你再给我把个脉吧，我明天也不想上班……”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叶琰看她一眼，觉得她应该是好一些了。这还有心情作怪。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看她有了些神采自己也心情好，明知道她是在作怪，自己也不可能在家里给她开病例，却还配合了她。
　　当真就笑着伸手，做出个把脉的样子。
　　饱满的指腹落在了她白皙的手腕上，按住。
　　下一瞬，两人都怔住了。
　　对视着彼此，有两秒的时间谁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