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正在从她胸前钻出的那条蛊虫骇人。
严清心也不是个胆量小的人,然而只看了一眼,她就恨不得自己没睁开过眼,心想果然叶楠让她闭眼是有道理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它的大半身子已经钻了出来,朝着那杯血腥味未散的水杯贪婪地拱去,像是蚰蜒一样漆黑的环状身体上有着惨白的人脸花纹,细长的、带绒毛的对足在空挥舞。
这条蛊虫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嘴,嘴里还像盲鳗一样有着层层叠叠的细密牙齿,别问她怎么能看得那么细,因为这玩意儿竟然还能张嘴咬人,张大了嘴之后,便直直冲着叶楠手的水杯咬了下去!
在咬人的时候,它的嘴竟然可以扩得比身子还要大,连带着前半截身子都像是充了气一样鼓胀了起来,要不是颜色不对的话,就像是海肠子一样令人恶心。
只是它刚把自己一头扎进水里,拼命合嘴一咬,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
在它面前的,不是什么行至末路、血流不止的正道修士,而是一个专门为它量身打造的陷阱。
它其实也没什么用,只能寄居在人类的身体里,将另一个人的念头强行灌输进来,把宿主的意愿给扭曲掉而已,所以得名“迷心蛊”。这么多年来,这条迷心蛊一直兢兢业业,别提多尽职尽责了,险些把严清心洗脑成功,改造成没有任何志气、只想跟楚念在一起的蠢女人。
要不是它今天闻到了有灵力极盛的鲜血的话,无论如何,这条蛊虫也不会钻出来的。没想到它一钻出去,便遇到了水,它天生的克星——
严清心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条虫子化在了清水里,随即这杯水便发出了一股特别好闻的香气,闻来颇有醺醺然之感,难以想象刚刚这里面还有过那么令人作呕的一条蛊虫。
电光火石之间,她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指着那杯血色终于全数散尽的水,语不成句道:
“天啊,楚念他……倒水!他给我倒过这么杯水!”
“还是他看着我喝下去的!”
别人可能一时间无法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叶楠立刻便明白了:
楚念将这条蛊虫放在杯,亲手倒水将它化了开来,然后言笑晏晏地捧到了严清心的面前,为了保险,甚至还亲眼看着她喝下了这一条蛊虫,亲手把她送上黄泉路。
严清心觉得自己马上都要吐出来了,是个人就没法接受自己的身体里竟然一直有条通体漆黑的软体蛊虫寄生其。再加上刚刚这条蛊虫哪怕钻了出来,她胸口的疼痛也没能减轻多少,不过她倒是没得寸进尺地抱怨,毕竟有人能帮她就很不错了,她怎么好意思腆着脸要求更多的帮助呢?
——下一刻,叶楠的手轻轻点过了她的额头。
有如佛祖拈花而笑般轻柔又温和,如同羚羊挂角般精妙无双,只是这么轻轻一点,刹那间,严清心便觉有如清风拂面,一股寒凉的气息从她的额头涌入四肢百骸,一时间竟然减轻了她的不适和反胃,连胸口隐隐的疼痛都消失了。
她万分惊喜地碰了碰自己的胸口,发现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之后,便小心翼翼地离那杯诡异的水更远了一点,一把抱住叶楠,当场便哭了出来,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叶楠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听她颠三倒四地把楚念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后怕了好几次,最后才想起来自己那位“不是人”的情敌:
“叶大师,你说……那个李曼琼会是什么东西?是她跟楚念联手害的我吗?”
叶楠指了指那杯水,解释道:
“这是蛊师们的手段,而蛊师向来都是些走了歪路的邪修,只有人类才会这么做。”
“如果妖物要害你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随便吹口气再下个咒,你的身家性命就都被它们握在掌心里了,哪儿还用得着大费周章地给你喝一条迷心蛊?”
严清心浑身剧烈一抖,觉得自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抱着平常心去喝水了。
叶楠也觉得非常奇怪,毕竟妖修和邪修们虽然都是外道,但是他们之间也互相鄙视,谁都看谁不顺眼:
邪修们觉得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只配走这种歪路子;妖修们觉得人类真是太狡猾了,邪修残忍又狡猾,再加上封印着妖族王者的山海古卷还被玄门正道的叶家镇压着,因此在妖修们的认知里,不管正道还是邪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如此,一个蛊师和一个妖修是怎么混在一起的呢?
正在叶楠沉思的当口,罗罗鸟终于一个没忍住,从山海古卷里扑棱着飞了出来。一翅膀把水杯打翻之后,迷心蛊失去了栖身的水便被迫现形,馋到两眼放光的罗罗鸟二话不说就吧唧吧唧地把这条迷心蛊吃了下去,吃得那叫一个香,就差像吃面条一样吸溜吸溜出声了。
严清心看得目瞪口呆。刚刚这条迷心蛊究竟能对人心造成多大的影响,她再清楚不过了,没想到这只鸟就这么把它给吃了下去?!会不会有事?!
叶楠本人倒是淡定得很,只是检查了一下罗罗鸟没有被呛住和噎住的迹象后就撒开了手。不能说她不上心,实在是在这个灵气稀薄的时代里,除了天道的威势之外,真的没什么东西能够伤到这帮上古的大妖怪了:
“你要是吃坏了肚子,我可不管。”
严清心:……这么淡定的吗,不愧是大佬!
再说那边的萧瑞图,在回家之后果然发现自家爸妈真的回来了,惊得他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他的异常反应自然也引起了萧母的注意,她心想自家二儿子可别真的被他大哥打击傻了吧,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瑞图啊,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发什么呆呢,看到我们回来不开心吗?”
萧瑞图还在那里纠结要不要把他今天遇到的这件事情告诉爸妈呢,结果正巧在这当口上,萧景云也赶了回来。萧母一看到大儿子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波动的脸,就觉得自己要操的心更是在成倍地增长了,只好叹了口气问道:
“景云还是单身吗?没有喜欢的姑娘?要是有的话……”
“没有。”萧景云自己摇着轮椅,陪在萧母的身边进了家门,耐心地回答着这个一月一度、都快成惯例了的话题,丁点儿不耐烦的迹象也没有展现出来:
“我不想随便耽误人家,这样就挺好的了,不必为我操心。”
萧瑞图自从在医院跟那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后,就一直觉得她身上有种让人很熟悉的气息。不过之前他要么沉浸在“可能要被大哥送去强行上学”的恐惧里,要么就在旁边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吃瓜看戏,一时间还真的没把这种感觉往别的方面发散。
——直到萧景云话音刚落,他看着自家大哥的背影,终于在这一瞬间大彻大悟:
我说怎么那姑娘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两人如出一辙的、好像一切都在掌握的淡定感,怎么就这么像啊!
人的嘴有的时候往往比脑子动得更快,等萧瑞图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脱口而出了:
“大哥,我今天又见到你之前在医院帮忙解围的那姑娘了。”
萧景云这些年来,不近女色、不易讲人情的作风是出了名的,连萧父都说他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男人有钱就会变坏”这条历经无数女性血泪经验检验的铁律,在萧家男人的身上从来就没能生效过。跟那些越有钱、私生子私生女也就越多、豪门恩怨也就一出接一出的家族不同,萧家从来都是一脉单传,压根儿就没有这些腌臜事。
结果在萧景云的身上,这个优点被成倍放大过之后,已经到达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境界,就没多少姑娘愿意在那看似温和、然而无比疏离寒冷的目光注视下凑到他的身边。
因此,光是“萧景云主动帮人解围”这件事,就很是吸引人了;更别提被他施以援手的还是名女性,连萧母都在心里想,是哪位勇士愿意知难而上,撞一撞自家大儿子这座冰山,她改天一定要封个红包当辛苦费。
如果说这还不算什么的话,萧瑞图的下一句话便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
“她跟我说爸妈今天会回来,所以我在巡视完产业之后没有立刻去飞机场离开……按照我的原计划,我本来也是要今天外出的,她这么一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听了她的话,所以才一直留在那里。我想着反正巡视产业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但是要是错过了接你们的话,那就太不值当了。”
萧母乐得合不拢嘴,在他头上揉了揉,生生把萧二少的一头特别有型的头发给弄成了鸡窝,不过他本人啥表示也没有,甚至顶着鸡窝还在那里傻乎乎地乐呵着呢;倒是萧父对此思虑得更为长远一些,他跟萧景云交换了一下眼神,萧家父子便心有灵犀地下了个决定:
如果这人不是在萧家隐藏得极深的内线,就是有些能够通鬼神、知天命之类的真本事。
毕竟他们的归来是临时起意,就连萧景云本人都不知道,那么如果真的是前一种情况的话,就说明他们的隐藏非常深、手伸得相当长,甚至在某些方面的信息流通程度要远胜于主事的萧景云。有此等隐患在,便万万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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