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来,钱弘毅才会对“钱”这么执着,因为他一直都把自己妻子的去世归咎于自己的贫穷:
要是他当时有足够多的钱的话,是不是就能从阎王爷的手里把人抢回来了?哪怕抢不回来,偷个三年五年的也好,多一年是一年,多一天是一天。
再后来,钱弘毅走了大运发家,可一直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念念不忘,不管别人给他介绍什么类型的女性,都没办法让他松口说半个续娶的字样出来。
可没成想,家里没个后妈苛待固然不错,可父女之间的沟通那叫一个老大难;再加上男人本来就在家里是唱黑脸的,这一单亲了,没有人唱/红脸了,常年压抑的单亲家庭氛围硬生生地把钱梦遥养成了现在这个过分小心谨慎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是我做的不好,把她养成了这么个性子。”钱弘毅之前在酒席上没来得及看清叶楠本人,只依稀觉得似乎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眼下一看清了,半点别的想法都没有不说,反而觉得自己像是见到了长辈一样,多少年来攒下的苦水都可以放心地倒出来了:
“叶大师,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们多难。”
“出个什么问题,这个锅全都是她们的;哪怕出了今天的这种事情,也会有一堆人在后面上赶着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要把脏水全都泼她们身上。要是穿得好看点、长得再好看点,哪怕她没什么错,只要一出事,就铁定要被指指点点背后嘀咕。”
“别人家里有爹有妈的都没法照顾得样样周全,我又忙着做生意,她性子又内向,等我反应过来之后,她就已经这个样子了。”
“要是我死了,她再这个样子,那还不是人人都能欺负她一把?我最近觉得我身体不太好,可是就算我再怎么健康,满打满算,也只能继续照顾她十来年了。这十来年够干什么的?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要帮她找个对象的嘛。”他长叹一声,继续道:
“萧大少美名在外,萧家又有钱,肯定不会贪我们这点家产,所以我才……”
“你更不该这么想。”叶楠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山海古卷,淡淡道: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钱弘毅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人年纪越大,就会觉得死期越近,就会越慌;慌乱之下才会失了分寸,才会一心想着要帮钱梦遥找个能看顾她的人。
他看向叶楠,哀求道:“叶大师,求你帮我女儿看一看,她将来能不能好好的?”
“可以,但是要请我出手算卦的话,要当即便给我你的足足一半家产。”叶楠道:“这是我的规矩。”
——这怎么听都有点像现在进行时态下的欺诈现场。但是叶楠周身的气势太盛了,让人完全不敢怀疑她的话语半分真假。
钱弘毅当即便道:
“叶大师,要是别人跟我这么说的话,我就算不讨价还价,也不会信几分,毕竟我的一半身家也不算是小钱。但是你都救了遥遥的命……我认你这一手本事,求你好好帮帮她吧!”
叶楠从一旁的花盆里拔了几根蓍草,往桌上一扔,看了看,道:
“钱姑娘这一辈子,都没有半点婚姻的迹象,仅有的后代还是领养的。”
钱弘毅惊得险些没一口气厥过去。
就在这时,叶楠又开口了:
“但这未必是什么坏事。”
“这是‘凰翔四海’之相。此相一出,便不宜再仅仅着眼于婚姻之事了,更要放眼长远——重点在‘翔四海’,而并非‘独凰’之相。”
“即便没有凤相伴,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浴火重生,大展宏图,你尽可放心。”
“那容我问句不好的……”钱弘毅心想要是自家姑娘真的有像这位大师说的这样改性子的一天,他可真是死也瞑目了。哪怕没有婚姻也不要紧,等她自己立起来了、有钱了,要啥没有呢?
于是钱弘毅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女儿原本的命运是怎样的?”
叶楠随手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抽了张纸和笔递给他:
“一法不两占,你随便写个字吧。”
钱弘毅下笔的时候犹豫得很,生怕自己要是没写个好字出来就把自己女儿的命给算不好了。于是在写字的时候,他的手那叫一个抖,在写了个“由”字之后,当即就抖得把最后一笔写的窜出了这个字的四面方框之外。
“我、我刚刚太紧张了,我再写一个……”钱弘毅觉得自己的手今天可真不争气,刚打算重新写个更完美一点的字呢,叶楠便伸手,从他的面前抽走了那张白纸,道:
“不必。刻意再来反而不美,这样便好。”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比之前对着蓍草就能秒看出来‘凰翔四海’之相要慢多了。然而大家都是聪明人,都能看出来,叶楠的为难并不是因为“这个字不好看、看不出来”,而是“看出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钱弘毅一咬牙,道:“叶大师,你只管说就是了,我什么场面都见过,哪怕原来的结果再怎么遭,也吓不到我。”
叶楠轻轻弹了弹这张白纸,似乎连拿着这个字,都觉得这个字里蕴含着的那个未来的走向太恶心了一些,得好生把上面的脏东西弹下去才好:
“断袖无衣,是为‘由’。”
“对面一意孤行到底要诓骗你们,是他们自己没良心,立不住脚,掐头去尾,才会只剩一个‘由’。”
“一日到底,由天由地不由己……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钱姑娘昨晚没能躲过一劫的话,只怕会心灰意冷,被人诓骗,才嫁错了人,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毁了。”
——这话一出来,不管是钱弘毅,还是在一旁打算看看接下来的发展会如何的严清心和于媛,三人脸色全变了。
叶楠看着钱弘毅铁青的脸色,在心底低叹一声,最后还是把这个字的解读完全地说了出来:
“既然有冤要‘申’,还谈什么婚姻、论什么嫁娶?跟那人在一起,迟早要丢掉性命。”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人眼下就在s市,甚至已经在你的身边呆了好一段时间了。”叶楠提点道:
“你回去工作的时候,多多留心身边姓申的年轻人。你要是不怕麻烦,我给你支个招?”
钱弘毅险些没当场拜倒在地上:“多谢、多谢叶大师!”
“你从现在就开始开车往家走。”叶楠把散落在桌上的蓍草和白纸全都收了起来,道:
“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路口,男左女右,你都往左拐,拐过五个路口之后,你就能看见这人了。”
“他穿着一身正装,个头等,手里拿着个棕色的公包,打着条暗蓝色的领带,很好认的。因为到时候一整条路上都不会有什么人,你一眼就能看见他。”
“这人已经在你手下工作了五年,你现在还不认识他,没能考量好,才会识人不明、匆匆忙忙把女儿嫁给他。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提前知道了他是谁……”叶楠笑道:
“你要是不觉得听壁角这种事自降身份的话,可以跟进去偷听一下,免得这家伙还想来害钱姑娘。”
等到脸色铁青的钱弘毅带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钱梦遥离去之后,于媛觉得叶楠的卜算真是太神奇了,正好她也从张萌萌那里听说过了叶楠卜算的过分精准之处,便打趣道:
“等我哪天想脱单了,我肯定来请你帮我算一算,我的正宫桃花什么时候才会动。”
叶楠把玩着手边的山海古卷,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于媛赶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被吓狠了。”
叶楠其实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毕竟正宫桃花可遇不可求,想算都不一定能算得出来,只能模模糊糊地知道个大概。
也正因如此,很多人一辈子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只能凑活着结婚,凑活着过日子,也正是这样,凑活出了一堆的怨偶。
结果她刚打算送这两人出去呢,就陡然心有所感,一不小心便碰翻了放在置物架上的爻杯,黑檀爻杯自上而下跌落在了桌上,待响声停止、爻杯落定之后,竟然正好是一阴一阳。
“恭喜恭喜,你正宫桃花就要应在今日。”叶楠拍了拍手,笑道:
“这可真是天意,不要你钱,你快去吧,日后记得请我喝一杯喜酒便好。”
“来,于姑娘,我也给你指条明路。你这是要回家去么?那么在回家途的第一个拐角,你就能撞见这人。”
于媛问道:“没有什么办法能避开这人吗?”
叶楠摇摇头,和缓道:“正宫桃花如果是这么好避开的东西,那又怎么会有‘姻缘天定’一说呢?”
“你不要怕,去试试吧。”
“他会爱你,尊重你,保护你,理解你,支持你。你所求的他都懂,你所要的,他都给你。他会爱你所爱,恶你所恶,与你同进同退,同悲同喜——”
“他心如赤子,你浑似琉璃。”
于媛和严清心离开叶家之后,严清心看着于媛没有半点欣喜神色的脸,疑惑道:“你就不好奇?阿楠刚刚把这人说得可算是天上有地上无了,我听着都好羡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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