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因为容貌相似,司风镜总会将他们搞混。
但以后不会了,因为他找到了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
一个生!
一个死!
司风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待情绪平稳后他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跨进病房。
“几点走的?”他坐在男人对面,表情平静地凝视着病床之上的人。
“半小时之前。”
他已经玩命奔跑了,他已经让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结果还是……
早知道,他今天就请假不去上班了。
“他走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看你给他发的直播视频。”男人晃晃手中的手机,“有心爱的女人送他最后一程,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满足很幸福。”
“临终前,他可有什么交待?”
“他说,能交上你这个朋友是此生最大的幸事。无论天堂还是地狱,他都会感谢你。”男人抽出嘴中的棒棒糖,指着司风镜说。
司风镜低下头,手成八字扶了扶镜框:“要说感谢的人明明是我。”
男人手中的棒棒糖棍反过来指指自己:“他还说,他的女人,他的兄弟,他的父母,他的一切,都交给我了。”
司风镜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握成拳:“你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现在他走了,你自然就是他。”
语毕,他耷拉的脑袋侧向床头看着上面的护理卡。
科别:血液
性别:男
年龄:27
诊断:CML
入院时间:11月8日
患者姓名:佘若游
“那从这一秒开始,我就是你的好朋友佘若游了。”男人咬着棒棒糖,眼含笑意地说道。
大年初三,连续下了一周雨的天,终于放晴。
家住西郊的莫苓起了个大早,换好运动装备,她以慢跑的方式前往陶景社区。
该社区坐落于东郊,原为江右市十大瓷厂之一,东邻本市最大的国企中航工业,西邻滨河路社区,作为计划经济产物,它曾无比辉煌。
如今,这片早已拍卖的地皮也与滨河路社区一样面临拆迁。
一小时后,莫苓跑步抵达居民区,此地与废弃的厂区一样,百分之八十的居民楼都被拆迁队敲得乱七八糟。
无窗无门的房间、倒塌的墙壁、堆了满地的残砖破烂,让它看起来像经历了一场战乱。
来之前,该社区负责人口调查的干事告诉莫苓,吴止酉住在燕子楼1单元301室,本地人,父母早逝,家中独子,离异。
去年年中曾来社区拆迁办办过房屋迁拆补偿协议,要了赔偿款,人不住这,他的亲戚和老同事也全搬走了,燕子楼更是在三个月前被夷为了平地。
莫苓本想找几位老居民打探打探情况,绕着居民区转了几圈,结果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白来一趟!
有些郁闷的莫苓决定抄小路去自己的社区。
一是想拍点垃圾照片来做春节七天假期的卫生巡查表,二来,她心里还惦记着司风镜。
大年初一那天,他走后便没了消息,下班前,她特意发了条微信,那家伙到现在都没回。
大概凶多吉少了。
过年办丧事,真是……
感叹之际,莫苓的手机响了,来电的是洁美净保洁公司的魏班长,司风镜的顶头上司。
“莫领导,新年快乐,恭喜发财。是这样的,司风镜前天向公司请了一个礼拜假,今天我带个了新保洁员来,不知你这边方便不?”
“方便,等我五分钟。”
“好的。”
好个屁!
莫苓进社区,完全是被某人忽悠的,在这个刨去国企都得上六天班且没有五险一金的落伍城市来说,社区的确是天堂。
干过一段日子后,她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手机一天二十四小时不能关机,遇到突击检查任务,还得扮演“志愿者”角色。
大事碰不到,乱七八糟的破事杂事一大堆,简直烦透了。
归她管的保洁人员,隔三差五就有人辞职,也不知这次来的能坚持多久。
九点零五分,莫苓按照约定时间赶到了滨河路社区。
社区门外的台阶下停着一辆蓝色箱体、黄色车架、对开上盖的脚踏式垃圾车。
和司风镜之前骑的完全不一样,明显被人改装过,垃圾车还能玩涂装?
进门前,莫苓好奇的多瞟了一眼,喜欢的颜色搭配在一起让她觉得赏心悦目,这或许会是一个好兆头。
今天值班的是副主任欧学而,但办公区域只有两个男人。
魏班长个子不高、身材矮胖,莫苓走进办公室时,他正笑眯眯地捧着纸杯靠在副主任的椅子上品茶看电脑。
另一位,身穿明绿色保洁服,背对着莫苓坐在她办公桌前的圆形升降椅上,十指交叉撑着下巴,指如葱根,骨节分明,那双手漂亮得完全不像劳动人民。
一头黑色齐耳短发,鬓角很长,耳垂饱满圆润,好像还穿了耳洞。
真前卫,估计年纪不大,莫苓心想。
“魏班长,新年好。”她扬起公式化的笑容跟魏班长打招呼。
闻声,魏班立即把椅子上的男人揪到莫苓身边:“莫领导,这是新来的保洁员,佘若游。”
佘若游!?
听到这个名字,莫苓脸上的笑意顿时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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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莫苓觉得自己出口的嗓音极其难听,喉咙也异常干燥,似吞了一碗石灰粉,又灼又烧,又疼又痒。
“我叫佘若游,佘太君的佘,天若有情的若,游戏人间的游。申城人,今年27岁,生日是11月15号,天蝎座,身高176公分,单身。之前在雍和社区干过几个月,有经验,业务熟,绝不会给领导添麻烦。”回答的是佘若游,他的语气像在和久别重逢的老友说话一般。
莫苓看着男人,有些晃神。
那熟悉的声音,那熟悉的面孔,仿佛一把凶器蛮横地撬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之匣。
——我叫佘若游,佘太君的佘,天若有情的若,游戏人间的游。
——申城人,今年27岁,生日是11月15号,天蝎座,身高176公分,单身。
这个男人,这种句式的自我介绍,她一辈子也忘不掉。
五年前。
刚从大学毕业的莫苓抱着到外面开开眼界的想法,独自踏上了去东部沿海国际大都市申城打工的旅程。
这是莫苓二十二年来第一次离家,她的祖辈是申城人,能说一口流利的申城话。
仗着此优势,学历普通的她顺利地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就职后,凭着多年锻炼出来的脚力和仗义的性格,莫苓只花了三个月时间便摘下了公司业绩销售的桂冠。
某日,公司有位同事啃了半年都没啃下来的硬骨头转交到她手里。
申城国际中学,作为公司的老客户,每年毕业季他们都会与高三年级组长签订一份制作毕业纪念册的合同。
今年,该校负责此项目的年级组长却是个老狐狸。
十一月上旬,初秋,寒气渐长。
昨天,她明明和年级组长约好九点半见面,刚踏进校门,组长打电话告诉她,临时换课,让她多等一小时。
顾客是上帝,她只得找个角落默默等待。
上课时间,整栋教学楼就没几个教室是空着的。
一路沿台阶而上,如果能去天台吹吹风,也算不错的杀时间手段。
但可惜啊,重点中学是不可能开放天台的,好不容易爬到顶楼的莫苓无奈地靠在墙上玩手机。
半个小时过去,流量扛不住了,她便像个农民工一样蹲在台阶上望着云、读着秒。
还剩二十九分五十九秒……五十八秒……五十七秒……五十……
“这位老师,听说你家里挺富裕的,能不能赞助我们点?”
“哥几个也不贪心,整个三五千就行。”
百无聊赖之际,与莫苓一墙之隔的教室传来威胁声,说话的是两个男人。
一个粗声粗气,一个痞里痞气。
“你这是在装傻还当我们是空气呢?”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未落,教室里紧接着传来摔东西的声响,听动静,应该是板子掉在了地上。
上来时莫苓特别留意过那间教室,因为它的门牌上写着不是几几班,而是画室。
她偷瞄了一眼,里面摆放了许多画架,画架中间还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左手握着铅笔,上身穿着一件淡蓝色圆领薄毛衣,白色的衬衫领子整齐地翻在外面,将他的脖子和下巴的轮廓衬托得很美,再配上一头黑如墨的短碎发,给人一种简单利落又文雅清爽的感觉。
年轻时,总爱幻想,虽然没看到正脸,莫苓却偏执地认为背影的主人肯定长了一张惊世骇俗的脸。
帅哥被人欺负,该是她这个侠女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不作多想,莫苓拎着包悄悄来到画室门口,轻轻推开门,教室内一片狼藉,画架倒了许多,白色的画纸凌乱地洒了一地,还未沾上铅色倒是先染上了脚印。
而那个淡蓝色的人影已被两个身穿电工服的男人逼至墙角,坏蛋们长得又高又壮,庞大的体型将人影完全挡住,害得莫苓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你开的可是保时捷,钱包里只有几百块钱,打发要饭的呢?”左边留平头的男人不满地用指头弹弹钱,硬挺的纸钞发出哗哗的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