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非常肯定地摇头:“不,他绝对是一位高手,不是高手还轮不到他坐牢呢。”
不招人妒是庸才,陆工都说他沉默寡言,压根不喜欢谈论是非,这种人只可能是因为水平太高,让旁人看得眼热了,才会对他下黑手。
文化人之间的相互倾轧,也□□的让人觉得可怕。
别说是在这个时代,就是2019年的省人医,那也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每次医院格局洗牌的时候,被赶下来的老主任都会经历遭人搓磨的过程。
有的被长期丢在门诊,死活不让开刀的。
有的被强行安排去援疆,美名其曰支援偏远地区医疗卫生事业建设。
反正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将他们从擅长并且能够不断进步的位置上强行拽下来,这样才能够让他们安身立命的技术停滞不前,乃至于在飞速发展的医疗卫生事业道路上,被远远地抛下。
因为这些争斗,省人医几乎每年都有大主任出走,而且一走就是将整个医疗团队通通带走。
这在客观上倒是促进了医学人才的流通,有利于医学事业的发展。
何东胜听她一板一眼地跟自己分析,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附和她的意思:“没错,我也觉得这大夫是个能耐人。陆工说他们在劳改农场的时候,大家伙儿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是指望他帮忙看。
劳改农场自己的大夫是个水货,一天天的就抱着个酒瓶子,什么都靠不住。”
余秋跟着点头:“那他肯定没想过要好好当大夫。当大夫的人泡在酒缸里头,那怎么行。神经都麻木了,手都是抖的,不管是干内科还是做外科,体格检查都查不清楚,还指望能当好什么大夫。”
何东胜看她眉飞色舞起来,也愿意说话了,悬着的那颗心总算稍稍落下。说实在的,他后背全是冷汗,他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姑娘啊。
况且这个小姑娘的委屈,又不是少吃了一颗糖,少穿了一件新衣服。
她承受的沉甸甸的压力,让年轻的生产队长看着都心疼,担心会压垮她单薄瘦弱的肩膀。
神差鬼使间,他伸出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夜色暗沉沉,天上没有一点儿光,无论星星还是月亮,都看不到。只小船船舱上方悬挂着的马灯微微摇晃,发出瑟瑟缩缩的晕黄的光芒。
余秋满脸茫然,不明白何东胜要做什么。
年轻的生产队长有点儿尴尬。
他清清嗓子,就势敷衍:“我给你松松肩膀吧,你累了一天了。”
余秋笑着摇头:“算啦,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你还是赶紧划船吧,不然这船不知道要荡到什么时候才能到杨树湾呢。”
何东胜应了声。撑起竹蒿,继续划船前进。
这一回,小船的速度快多了,不多时功夫,就靠在了杨树湾的渡口。
宝珍的两个哥哥以及郑卫红他们已经在岸边等待。
船上的水泥不能一直放着,靠了岸就得赶紧卸下来,送到山上砖窑放好,后面打地基盖房子都要用到呢。
赵二哥看到余秋就笑:“这回又救了几个人啊,我看小秋大夫你可真是观音娘娘了。救苦救难大慈大悲。”
何东胜招呼了一声:“你们轻点儿啊,这牛皮纸脆的很,我看用点儿力气就能摔碎了。”
“没事,我们保证轻拿轻放,就跟对酒坛子似的。”
赵二哥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了。他们将水泥轻轻搬到板车上,然后推着车上山去。
因为要准备好烧砖的土坯,所以沿着山脚,他们挖出了一条长长的壕沟。
原先要帮九队将山坡铲平的痴心妄想,这回看架势还真有成真的希望。烧砖头要土啊,那就铲平了山挖出沟来,刚好还能引了水源浇其他的山地。
何东胜跟同伴们点点头,拿手电筒照着路示意余秋走:“我送送小秋大夫。”
众人觉得很应该,哪里有让年轻小姑娘自己走夜路的道理。何况这可是小秋大夫呢。
余秋有点儿尴尬,她觉得完全没必要。这又不是在外头,这都已经回杨树湾了,况且才几步路的功夫。
她小小声地催促何东胜:“你去忙你的吧,他们都在忙呢,你走开不好吧?”
何东胜笑着摇摇头:“不妨事,也不远。”
余秋无奈:“你也知道不远啊。有什么好送的呢?”
何东胜这回不吱声,反正他是不会走开的。
两人行在路上,夜风吹来,送到鼻尖的是清冽的花香。
何东胜的手电筒一照,看到亮光处的腊梅花,他忍不住惊奇:“花都开了呀。”
余秋想到了那首自己年少时听过的《花都开好了》:颜色艳了,香味香了,花都开好了。
她忍不住笑:“你都多久不着家了?这花已经开了很久啦。胡杨还采了梅花送给田雨,结果田雨让胡奶奶,也做成梅花糕了。”
何东胜稀奇:“他怎么想起来要送田雨花呀?我还以为他会送个什么手工活之类的。”
余秋脸上的笑容止不住:“还不是小周那家伙,他每天都会送一束花到我们山洞门口给二妮。田雨夸了一句花好看,胡杨就有样学样了。”
结果可怜的小胡会计没想到,比起看,小田老师更加喜欢吃。
何东胜跟着笑:“那他岂不是郁闷死了?”
余秋笑得两个肩膀直抖:“那怪谁呀?还不是他自己找的。”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女知青点门口。
何东胜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她的额头:“早点睡吧,等那大夫来了,我肯定第一时间就带你去看。”
余秋也笑着点头:“你们也快点儿忙完了,早点休息,不然这一天天下去,身体会垮的。”
何东胜应了声,转身走了。
余秋困极了,一觉睡到天亮,她打着呵欠伸懒腰出门的时候,听到门口传来田雨的惊呼声:“天呐,小周,你要送多少花呀?山上的花要被你采光了吧。”
瞧瞧这一堆,红彤彤的一串红,五颜六色的瓜叶菊,还有淡绿色的木浆子,真是好大一束。
啧啧,衬得旁边的腊梅花跟山茶花都不起眼啦!
小周揉着眼睛出门,一见那一大束花,就气得够呛:“小胡会计,你太不够意思了。你这么压我一头算几个意思?”
没瞧见二妮根本就不看山茶花,光盯着那一大簇花束看了吗?
胡杨睡眼惺忪,头发烂的跟鸟窝似的,同样表情茫然:“不是你送的吗?”
小周委屈兮兮:“我哪里找得到这么多花,我每天看兔子捡鸭蛋,我很忙的。”
胡奶奶从屋子里头伸出脑袋,招呼他们吃饭。
瞧见那姹紫嫣红,老太太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是东胜啊,我就说,三个姑娘家,哪里人就两个姑娘有花戴呢。”
这个好,妞妞儿们就该天天看到花。
田雨满脸茫然,指着花束问余秋:“何队长送你花做什么?”
余秋一本正经:“这可不是普通的花,都能入药的。”
小田老师恍然大悟,哦,难怪了。她就说何队长忙得脚不沾地,怎么还有空采花?原来是要支持医疗卫生事业进步,应该的。
胡奶奶过来拽他们赶紧去吃饭。
老太太看着花笑:“对,这有的病啊,只能花来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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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冬什么泳
山洞前头的花连着挂了一个礼拜, 余秋也没见着何东胜的身影。
天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 又什么时候走的。这人就跟夜猫子一样, 来无影去无踪,压根不露面。
就连一直留在红星公社卫生院进修的陈敏都好奇:“何队长忙什么呢?多少日子不见他了。”
往常这位杨树湾的生产队长, 隔三差五都会来一趟卫生院,要么给余秋抓两把花生,要么就给她送两碗菜,总觉得卫生院食堂不让她吃饱饭一样。
余秋含混其词:“忙着割芦苇啊, 他们去野芦苇荡子把芦苇打了拖回来,盖草棚用。”
陈敏难掩羡慕的语气:“你们杨树湾真盖砖窑啦,真好。我觉得白子乡不行,一天到晚想割资本主义尾巴。地皮都被割完了, 哪儿来的尾巴能割啊。”
她悄悄跟余秋咬耳朵,“你知道吗?现在我们公社的人要盖房子都是去黑市上买砖头,一万块砖头官价210,黑市上要卖400块呢。”
余秋心念微动:“他们哪儿来的砖头啊?不是正常供应都保证不了吗?”
“能保证正常供应,谁还去黑市啊?”陈敏跟着李伟民混久了,消息倒是灵通起来,“圆圆头不及点点头,里头的门头多着呢。李伟民说了现在谁家造一间屋, 几乎都要花两倍的价钱。你们这儿还算好呢, 有的地方花钱都买不到货。”
说曹操曹操到, 李伟民过来敲医生办公室的门, 听到两位女同志提起自己的名字, 他顿时眉毛往天上飞:“你们背着我说什么小话呢?”
余秋也不打马虎眼:“咱们这儿黑市很厉害?什么东西都能买?”
“那要看你买什么了。”李伟民笑嘻嘻的,“一般的吃的喝的粮票布票比较好买,更大头的东西就麻烦了。”
“盖房子的材料呢,那些砖头木头之类的?”
李伟民摇摇头:“那要碰运气,不过有门路的人还是能买得到。”
他这人好显摆,也不等女同志问,就积极显现他见多识广,“大家不都拿着证明上店里头去买东西吗?这证明也要看是谁拿来的。没能耐的人是拿不到货的。能拿到货的人也未必要自己用。这一进一出,不就是黑市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