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田雨就激动起来。哈,果然不是她想多了,是生产队长的确在打小秋的主意。
瞧瞧,连李红兵都看出来了。可见是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他必须得跟何东胜的母亲好好谈谈,让婶子好好管管何东胜。
怎么一天到晚就想这些呢?为什么不能将经历好好放在轰轰烈烈的革命大生产上?
李红兵决定收回对小田老师也是金凤凰的论断,他觉得就小田老师这眼力劲儿跟脑袋瓜子,现在凤凰的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就算扩招也不能一点标准也没有。
余秋则是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上这崽子的脑门儿,警告他赶紧闭嘴。
他们家小田田傻白甜,是天真的最后一方净土,她得保护她家小田田。
于是小秋大夫毫不害臊地睁眼说瞎话:“你听他的呀,他前头还说我是陈福顺的媳妇呢。”
李红兵被拍的嗷嗷直叫,一颗心却像是泡在苦水中,凄凉又忧伤。哎呀,别说什么陈福顺了,整个杨树湾加在一起,也留不住小秋大夫啊。
田雨这才将信将疑,感觉李红兵的话十分不靠谱,没有多少可信度。
民办教师立刻鼻孔里头喷气:“你说什么怪话呢?谁说我们要走了,我们下乡是为了来建设农村的,农村都没有建设好,我们怎么可以走?
我们又不是投机倒把分子,把下乡当成镀金的手段,我们是实打实的来做事的。”
李红兵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结结巴巴道:“那你不要上大学了呀。”
小田老师乐观的很:“就算上大学,我也要将杨树湾的小学全部建起来,还要看到公社成立高中,然后读完了整个高中,我才好参加高考啊。”
她笑嘻嘻地看余秋跟胡杨,“你们说是不是啊?到时候医疗器械厂上了正轨,医院也能正常运行吧,我们再走,也不害怕前头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哪有事情做一半就撒下来不管的道理,那真是还不如不做,说不定能省更多的资源跟精力呢。
胡杨看了眼田雨,笑着冲李红兵点头:“没错,我们下乡也是为了改造自己,这才改造了多点儿时间,压根就没改造好,必须得继续改造下去。”
余秋在旁边看的眼皮子直跳,感觉爱情的力量真伟大,看看军二代那颗执着的心,简直就是为了你,我可以放弃整个世界。
哎呀呀,老阿姨看的可真是激情澎湃,都要捂着心脏躲在一边,快要承受不住这极致的浪漫。
李红兵欣喜若狂,一叠声地跟在后面追问:“真的吗?小胡会计你也不走?”
比起小田老师来,小胡会计才是正儿八经的金凤凰呢。
就一个会场,他们卖了好多口太阳能锅灶,现在还有好多订单没有交货呢。
胡杨想了想,认真地加上了补充条件:“嗯,除非是有人侵略我们,国家要打仗,我得上战场,否则我肯定会在杨树湾完成自己的事业。在此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他说的这么详细又具体,可算是宽慰住了李红兵的心。
少年郎眼睛亮晶晶的,转过头来盯着余秋:“小秋大夫,你也不走吧,我们给你盖大医院。”
余秋哑然失笑,故意逗这崽子:“哟这会儿知道好啦?前头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是谁呀?这会儿晓得舍不得啦。”
李红兵害羞起来,一个小爷们儿居然扭起了身体,可怜巴巴地追问个不停:“你不考试吧?你不走哎。”
余秋点点头:“我当然不考。我事情还没做完呢,怎么能走?”
李红兵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直接在窑洞里头翻起了跟头。可惜这崽子虽然身手灵活,却高估了窑洞的光线,直接撞到了墙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脑袋上鼓了好大一个包。
田雨在旁边咬牙切齿:“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吗?本来这脑袋瓜子就够呛,这回我看你连初中都考不上。”
李红兵企图狡辩:“谁说的,说不定我这一撞就开了窍,直接打通了任督二脉呢。”
田雨毫不留情地揪李红兵的耳朵,拖着人往外头走:“还任督二脉,你又看什么鬼东西了?一天天的不知道学好,我看总有一天你会被腐化毒害。”
李红兵嘴里头哎呦呦的叫唤,眼睛一个劲儿的朝胡杨飞,企图指望自己的大师兄赶紧来搭救他。
可惜重色轻友是人类的本能,小胡会计的求生欲远远超乎李红兵的想象。他才不管这小崽子的死活呢。
小胡会计视而不见,嘴里头说着他要赶紧去找陆师傅,直接抬脚走人。
李红兵都恨死了,感觉大师兄实在不是东西,就连撒谎都这么没诚意。
还去找陆师傅呢!明明陆师傅跟余教授正从外头走进来。他就不相信小胡会计的眼睛已经瘸到了这份上。
田雨一声冷笑:“你师傅来也没用,不信我给你问问,看你师傅要不要我管你。”
说着她就扯起嗓子喊。
陆师傅正在跟余教授说话,眼睛都不看一下自己的学生,直接挥挥手:“好好管教,不听话就给我打,直接打服了为止。”
李红兵立刻嗷的一声叫,抱着脑袋就逃跑。他到底是造着什么孽啊?他干嘛非要跑过来自己找罪受?
田雨在后头追着:“你给我站住,再跑一步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李红兵嗷嗷叫唤:“我要上课啦,我得回家拿书包。”
小田老师这才一拍脑袋瓜子,是啊,都被这小子绕晕了,她也得赶紧拎着黄挎包去学校。
热热闹闹的知青点总算送走了这一波热闹的人。
然而来的访客也不是安安静静的。
陆师傅很是激动:“就应该这样,考试选拔才是最公平的方式。历史早就证明了科举制度创造了我国辉煌的历史,实现了阶层流通,彻底断绝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可能。
就算后来科举制度出现了问题,但有错的也是具体考核内容,而不是考核方式。
所谓的举荐制,那是本末倒置,最终只会沦为当权者垄断利益的工具。如果社会是一潭死水,没有上升的空间,那这个社会终将腐朽灭亡。”
余教授在旁边听得不时咳嗽,暗示陆师傅说话小心,千万不要犯了忌讳。
余秋则是在旁边上下眉毛跳舞,感觉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陆师傅要是知道近半个世纪后,国内有专家提议高考推荐制,不知道会做何感想。据说这还是打破应试教育弊端的良药。
反正余秋自己本人是应试教育的获益者。
假如没有高考,没有分数论英雄,她也没办法从个苦哈哈的小城孤女(反正爹妈有了等于没有)成长为省人医的主治医生以及医学院的讲师,从实际层面上实现了阶层逆袭。
所以应试教育弊端再多,她也不能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因为她再清楚不过,假如没有高考选拔,而是经过学校推荐,那么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进入985大学。
毕竟在没有硬框框做标准的时代,凭借举荐者的良心做事,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一切依靠道德来进行管理的社会,所有人都会变成最没道德的人。当然,他们的口号喊得最响亮。
陆师傅看着余秋,言辞激动:“小秋,你好好准备考试。你跟田雨还有胡杨的情况不一样。你爸爸的情况你清楚,推荐上大学,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的,可要说起考试,你肯定不怕任何人。”
陆师傅虽然没有专门考察过余秋,可是平常说话讨论问题,他就能看出来,余教授家的这位千金接受过非常良好的文化科学训练,她的知识层面绝对不会逊色于现在的一些大学生。
余秋笑了起来:“陆叔叔谢谢您,可是我并不符合高考的招生要求啊。”
这次招生对象,只限于知青、青年农民、解放军等在“三大革命运动”中有两年以上实践经验的“工农兵”。
所以不管外头多波澜壮阔,实际上这件事,跟他们这批下放知青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这就好比高二的学生看待高考,无论如何都算不上迫在眉梢。
更何况这高考到底能不能进行,还是两说呢。
陆师傅愣了下,旋即拍着脑袋懊恼不已:“你瞧瞧我这记性。”
他的语气难掩失落。
说实在的,虽然按照现在的规定,明年小秋就能参加高考,可是陆师傅却忧心忡忡。
他已经被这个国家的政策搞怕了,朝令夕改,说的就是现在。
昨天还是做上宾,今天就是阶下囚,一次次的运动已经让他心惊胆战。
他很担心今年的高考是昙花一现,等到明年又有了新政策,到时候,小秋作为右哌子女,就再无继续求学的可能了。
余秋笑容满面,一点儿都不慌张:“要是没有学上,就请你们教我呀。陆叔叔,你们本来就是大学老师。没有大学的话,我们可以建立自己的大学。从古到今,所有的大学都是从无到有。
也许现在我们没有办法给学生发国家承认的文凭,但是比起那一张纸,我认为真正学到手的学识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从我们大学毕业出来的学生,只要通过了考核,就可以进入医院、制药厂还有医疗器械制造厂工作。我们可以做的,不比现在的大学差。”
等送走了陆师傅,合上门来,余秋端正了脸上的颜色,朝余教授摇摇头,不是现在。
她清楚的记得,1976年之后还坚持了不短时间的“两个凡是”,然后经过真理标准大讨论,才有后面的改革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