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没拆穿他,只安静地垂着眼。“下次我也会在。”
但秦楼还是有种被拆穿的脸红感,他硬气地冷笑了声,“谁要你在。你在能做什么?”
“……”
女孩儿沉默下来。
秦楼怀疑她想要反悔,所以他先反悔了:“你……你是我的洋娃娃,确实要在。”
为表决心,他把洋娃娃的手攥得更紧了。
宋书点点头。
少年说:“别点头,太黑了看不见。”
但是这一次女孩儿没有再上当。
她没开口,少年有点遗憾。
他想以后如果每天都能撬开他的小蚌壳,听她跟自己说几句话,那他一定会每天都开心一点。
——
两个人都没想到,说好的“下次”来得这么快。
那场雷雨之后,阴云两天,太阳始终不肯露面。秦楼的发烧反复过几次,到这天傍晚才勉强退了。
闷雷声也是在那之后没多久响起来的。
宋书淋了雨也有点轻微的感冒,吃药之后有些昏沉。但窗外的闷雷声还是在第一时间惊醒了她。
女孩儿小声咳嗽着跑出房间。
走廊上恰好刚走过宅子里的佣人。
“又来了,这场雨还有完没完?”
“哪怕不打雷也行啊,一打雷那位肯定又要折腾。”
“他这两天高烧,虚弱成那样,应该折腾不起来了。”
“那小疯子,谁猜得到啊?不管怎么说,这两天还是离他远点吧!”
“也对。他现在还在昏睡,赶紧把药给他送过去,我们就去楼下。”
“嗯。”
“……”
两人身影远了。
他们身后,女孩儿没表情的小脸在走廊的灯光下有些苍白,她轻抿起唇。
宋书从小情绪迟钝,各方面都一样。然而加上那晚情绪的积蓄,这是她第一次对什么事情产生这样的愤怒感。
她握紧了手,然后顺着长廊快步跑向秦楼的房间。
她到门口的时候,房门敞着一条缝。
门里黑黢黢地暗。
宋书推开房门,借着身后长廊上的光,她看到送来的药和水就放在门内的墙角边——送来药的佣人连门都不敢进。
就好像里面有什么吃人的魔鬼。
宋书踏进房门。
她身后的光落在地上和床上,被折出扭曲的光影方块。
闷雷隐隐在窗外作响。
躲在黑暗的被子里的少年嘶哑着声音:“把门关上!”
宋书把身后的门关上。
“秦楼。”
黑暗里,她第一次喊少年的名字。
床上那团被子下无意识地颤栗着的少年身影一僵。
秦楼睁开眼,然后他听见被子外,女孩儿声音走到床边。
“我来了。”
“……”
秦楼想女孩儿的声音真的很安静,平平板板的,没有起伏,也没有一点安慰人的模样……果然是个木头洋娃娃。
是他的。洋娃娃。
秦楼撑着被子慢慢起身。高烧让他思绪不清,意识昏沉。而窗外渐近的闷雷,就好像从那片梦魇的地狱里伸出来的一只只手,要把他拉进那片只有痛苦和折磨的黑暗里面。
它们会把他撕得粉碎。
他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很多年,却一次都没逃过那个梦魇。
秦楼想挣扎而无力挣扎,他感觉耳边要把他逼疯的魔鬼嘶哑发笑的低语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上来——秦楼猛地伸出手,握住了站在床边的女孩儿的手。
他把她攥得那么紧,声音从咬牙切齿的痛苦里挤出来——
“你来干吗?”
……救救我。
“你有什么用?”
……救救我。
“你就算来了能做什么!”
……求你救救我。
一声惊雷骤响。
瞬间劈开了漆黑的夜空。
少年的身影陡然僵住,余下的声音消失。
……来了。
他听得到那个魔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它拖在地上的铁棍叮叮嗒嗒地敲出细碎的声音,它挟裹着阴冷潮湿的惊雷和雨的味道,它身后那些嘶哑咆哮癫狂的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它要撕碎他住进他的身体。
黑暗里少年挣扎的颤栗停住,嘴角无声地扬起——
“唰。”
“……!”
少年呼吸一滞。
女孩儿的手从他掌心挣了出来,像是要离开——秦楼回过神慌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到黑暗里想再去把他唯一的温度拉回来——然后他的耳朵被轻轻捂住。
身下的床一陷,女孩儿跪立在床边,捂着他的耳朵把他抱进怀。
秦楼愣住了。
凑上来的女孩儿柔软微卷的长发里有很淡的花香味。
是哪一种?玫瑰,雏菊,茉莉,还是紫罗兰……秦楼分辨不出来,只觉得很好闻。让人很心安。
他几乎被撕碎吞没的理智慢慢回来。
在再次响起的惊雷声前,他先听见的是近在咫尺的女孩儿的心跳。刺猬竖起来的坚硬的刺、长满了流脓的疮疤和厚茧的心都被那双小手捂住了,慢慢柔软下来。
那些要把他逼疯的声音开始淡去。
只有她的心跳越来越清晰。
从他记忆的地狱里走出来的嘶声笑着的魔鬼,被他的洋娃娃拦在了门外。
她说。
“我在。”
第7章
2004年夏末最后一场暴雨,那是秦楼人生里第一个没有发疯的雷雨夜。
从记忆的梦魇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在他的窗前不甘地嘶吼和徘徊,一次次想要再次把他拽进那个绝望和恐惧的深渊,然而每一次都有另一个声音挡在他的耳边——
那个声音说,“我在。”
秦楼也数不清那一晚宋书说了多少遍,大概比她之前说过的话加起来都要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那也是他第一场没有噩梦纠缠的安眠,他的梦里出现了别的地方——不再是那个废弃破旧的后院、不再是那些黝黑的吃人的金属桶、不再是那群挥舞着铁棍敲打在他身上的长着孩子面容的魔鬼、不再是他撕碎一切包括自己也没办法逃出来的雷雨夜的噩梦。
他第一次梦见了孤儿院的前门外,那里有一片柔软的草坪。他躺在上面,阳光抚慰过他身上每一寸灼痛的伤口,暖洋洋的光抱着他。
尽管身上的伤很疼,尽管稍一动就会扯破伤口淌下血来。
但他还是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光。
他死都不想放开。
——我在。
——那请你一直在。永远不要离开。
——
“秦家小少爷的身边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儿。”
——宋书搬进秦家两年后,所有和秦家有关的人都在这样传言。
女孩儿真的很奇怪,因为她安安静静,不爱说话,没什么表情。最重要也最奇怪的是,她不怕秦楼。
“她竟然不怕秦楼”——传言的每一个人都要加上这句话,尾音最好再上扬一些,这样才足够表明他们内心的震撼。
事实上,秦楼的宅子里的佣人们更知道:宋书对秦楼,那哪止是“不怕”两个字能够形容的?
这两年里,秦楼和宋书一起进入二中的附属初级中学,秦楼用一两天的时间就成了名声传到高中部去的“风云人物”。
原因包括且不限于:
在刚入学的誓师大会上站在第一排,“沐浴”着台上校领导的唾沫星子,手里把一只六阶魔方转得飞起,被忍无可忍的老师点出后仍然充耳不闻地在短时间内迅速完成复原,然后放到他旁边的女孩儿手里。老师在台上暴跳如雷,少年视若无睹朝女孩儿咧嘴一笑的场面被校报小记者拍下来,私底下流传全校。
第一堂数学课上,跟原本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数学老师,从“为什么三角形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两边之差小于第三边”的推导求证一路延伸发散到“三重积分的轮换对称性”,并以将数学老师驳斥到面红耳赤摔门而去的结果,取得满堂学生听不懂但是丝毫不妨碍他们跳到桌上拍板喝彩的“胜利果实”……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所以最后校方和秦家做了双方谈判,校方恳切地表达了“您家孩子这种天分到我们学校来实在屈尊我们也承受不起”的意愿,换得秦楼除了大考试以及他本人有意愿参与的集体活动以外不必出现在学校里但不妨碍他以后顺利拿到毕业证晋升高中部的“双赢”结果。
对于这个“双赢”结果最不满意的,大概就是秦楼的宅子里敢怒不敢言的佣人们了。
宋书的到来让秦楼喜怒不定的爆发少了很多,连偶尔的雷雨夜他们也再不需要为那些恐怖的场面和声音担惊受怕,但作为代价——只要宋书不在宅子里,比如去二中上学的时候,秦楼的情绪就格外容易被戳到爆发点。
譬如今天。
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宅前。连转进旁边停车位的时间都没留,门前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等着的佣人已经冲上来。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司机下车。
“接到了吗?”
“在了在了。”司机被催促着打开后排的车门。
背着书包的女孩儿刚踩到地上,就被佣人拽住手,“书书,你可终于回来了,都快等死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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