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维持住冷静，竭力让声音抖得没那么厉害，“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小敏伤的严重吗？”
“还在抢救， 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这个回答让娄佳柔的心又冷了半分。
凌亦与她挨得近， 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双方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突然拿开了电话，递到自己耳边，开口问：“在哪个医院抢救？”
对面的李姐一怔， 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道男声， 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哪个医院？”凌亦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冷淡了不少。
李姐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答道：“容城第九医院。”
“九院么。”凌亦思忖片刻，“你去找一个叫王皓杨的人，把电话交给他。”
李姐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在她找人的空隙，凌亦看了一眼娄佳柔。可以看出她内心仍然相当焦急，一直紧抿着嘴，贝齿把原本淡色的唇咬出了一抹红，力度大的几乎要将其咬破。
肩上的手移到了脑袋上，凌亦按住她的后脑勺，略微往上一抬。而他则稍稍低头，将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
凌亦的体温比娄佳柔的要低上一些，却在三五秒后融合成了同样的热度，势均力敌。他的动作十分轻柔，一点儿都不显得旖旎，只是单纯的在安慰。
起初娄佳柔还很紧张，整个人都绷紧了。而后慢慢放松下来，呼吸渐渐平稳。
过了一会儿，凌亦松开了手。正巧李姐那边也传来了回音。
他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开始与电话那头的人交涉。
娄佳柔听着他有条不紊地远程指使对方，心里踏实了许多。她果然还是不够成熟，一出事就容易慌张。重生让她觉得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一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她和以前还是没什么两样。
幸好还有凌亦在她的身边。
处理好娄敏的事，凌亦让李姐有消息了再联系他们，便挂了电话。
娄佳柔这时已经差不多平静下来了，虽然心里还是担忧，但至少没刚才那么慌张无措了。
“别想太多，会没事的。”凌亦说。
娄佳柔点点头。
“下午有一场流程彩排，我送你到场馆，你的指导老师应该也在那里。”凌亦声音低沉，嘱咐不免也带上了点命令的意味，“尽量和她呆在一起，别离开人群。”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凌亦摸了摸她的发梢，眼眸里含了些冷意，“有些事情，是时候去验证一下了。”
作为国际性质的赛事，文艺之时排面十足。
主办场馆是一座可以算得上是巡阳市地标的歌剧院，装潢奢华大气，金碧辉煌。一踏进去，入眼的一切足以令人惊叹。
但娄佳柔现在毫无观赏的兴致，她找到夏秋雨后凌亦就离开了。凌亦一走，她立即就有些心绪不宁了。
不行，不能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今晚的比赛，其余的等比赛结束后再说。
稳了稳心态，她和夏秋雨商议起有关比赛的注意事项。
“我去问了一下，加上你，这一届参赛者里有三个是表演竖琴的。”夏秋雨有点小失望，“唉，明明上一届表演竖琴的一个人都没有，怎么这一届一下子就冒出这么多？”
要是只有娄佳柔一个表演竖琴，得奖的几率就比较大了。但人一多，就有了对比，夏秋雨怕娄佳柔被人比下去。
尤其是她还听说这次有个表演竖琴的女生是某位国际著名竖琴演奏家的得意门生，这让她有些气馁。但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说出来也只会给娄佳柔徒增压力，于是夏秋雨决定讲这件事按下不提。
“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在台上，我就会全力以赴。”娄佳柔坚定道。
看她状态和心态还不错，夏秋雨松了口气，“你有这份觉悟就好，没关系，尽力而为就可以了。跟我来吧，去台上找找感觉。”
台上此时有点混乱，大家都趁着还没开始前，拼命让自己适应舞台。
幸好舞台足够大，耐心寻找，总能找到位置的。
像这种比赛，乐器表演者使用自己最常用的乐器是最好的。但竖琴太过大件，运过来太麻烦了，于是娄佳柔最终还是决定用主办方提供的竖琴。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帮忙把竖琴搬运上来了。
娄佳柔拿过一张凳子，坐下后开始试音。这台琴比不上她家里的那一台，不过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些乐器主办方都是事先调好音的，但娄佳柔还是一根一根拨过去，都听了一下音。这一试，还真给她试出问题来了。
有六根弦没调好音高。
娄佳柔正准备和夏秋雨说这个问题，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高冷的女声：“有四个音不对。”
她闻言转过头去，不远处有一个衣着成熟的女生正看着她，那句话便是出自她的口中。
娄佳柔当她是在好心提醒，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哪知那个女生并不止于如此，反而走了过来，仔细看了下这台竖琴，语气微冷：“主办方提供的东西就这种货色？未免也太寒酸了。”
话音未落她又看向娄佳柔，“同是学竖琴的，你应该清楚乐器的档次会对演奏造成多大的影响。真的重视比赛的话，还是自带竖琴来吧。出不起或舍不得出那个钱，还不如不来参加。”
前面那句话还能说是好意，但后面那句话里高高在上的语气就令娄佳柔有些不满了。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将放在琴弦上的手收回，站了起来，平视着这位突然走过来指手画脚的女生。
“音准可以，音色没瑕疵，这就已经足够了。”娄佳柔看着她说道：“况且这台竖琴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只要调好音，作为演奏用的琴绰绰有余。”
如果是平时听到别人这么说，她只会当做没听到而不会反驳。但娄敏现在生死未卜，她心情有点烦躁，行事比起平时要冲动了些。
那女生没想到娄佳柔会这么平静而有条理的反驳她，一时愣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材质和做工更加重要，缺一不可。这种工厂琴只有拿来做练习琴的份儿，根本上不了台面。”
“诗韵，琴已经运过来了，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去练习。”二人交锋中，一名优雅的中年女人突然走来，眉目带有不悦。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女生忽然就泄了气，看向中年女人，“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诗韵？你是余诗韵？钟梦曦老师的弟子？”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夏秋雨突然开口。
听到她这一问，女生扬了扬下巴，承认了她的猜测。
夏秋雨立即就有些不淡定了。
钟梦曦是谁？放在国际上都是大名鼎鼎的竖琴演奏家，除此之外还精通所有弦乐器，音乐造诣十分之高。
刚才娄佳柔和余诗韵的争执她没上前阻止，但当时已经隐隐猜到了余诗韵的身份。只是没想到她这些天一直担心的劲敌，在比赛开始前就和娄佳柔因为这种事情而对上了。
也是有够巧的。
余诗韵的身份明了，那来找她的中年女人身份自然也水落石出。夏秋雨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音乐老师，面对钟梦曦这种大师，也只有恭恭敬敬喊一声“钟老师”的份儿。
余诗韵看夏秋雨这个指导老师都对自己老师这么毕恭毕敬，眼含得意地看了娄佳柔一眼。
钟梦曦听惯了别人这么称呼，点了点头表示听到，接着就把目光都放在了余诗韵身上，“都说了马上，你还等什么？”
“我……”余诗韵刚想回答，就见钟梦曦居然从她身上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了她身旁的娄佳柔。
“佳柔？！你也来参加文艺之时了啊！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呢？”这喜悦熟络的语气与之前的严厉截然相反，钟梦曦看着娄佳柔，满是慈爱，“都说女大十八变，好久不见，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余诗韵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这个展开。
“老师，你认识她？”余诗韵指了指娄佳柔，满脸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钟梦曦点了下头，含糊地解释了一下：“她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是我教过的这么多的学生里天分最高的一个，可惜——”
“可惜我只是将竖琴当成爱好，并不想成为专业演奏家。”娄佳柔笑着将她的话接了下去，“好久不见，老师依然和以前一样漂亮，甚至看着比以前更加年轻。”
“你这张嘴啊，就跟吃了蜜似的，够甜。”钟梦曦给了娄佳柔一个拥抱，“这回怎么想着来参加比赛了，改变主意想走职业的路了？”
“也不是，只是来尝试一下而已。”娄佳柔摇了摇头。
听见这个答案，钟梦曦有些失望，“唉，你现在年纪还小，还有机会。要是真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你来找我。行了，不多聊了，等比赛结束后我们再找个时间吃顿饭。诗韵，赶紧练习去！”
余诗韵这时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她完全没想到，老师会对面前这个女生的评价这么高。
刚才那一番指手画脚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人家天赋比你好，水平比你高，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见识，简直就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余诗韵脸上火辣辣的，不敢再看娄佳柔一眼。正准备跟着离开之际，娄佳柔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对了，这台竖琴音不对的，不止四根弦。”娄佳柔微笑着说：“是六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