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小客厅,医生详细地描述了病情,又提出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据说蔺仲亨早上看着精神还不错,吃过早餐让人扶着他去花园散步,是在散步中途突然晕倒的。
文苒总结一下医生的话,大概是要蔺惟峥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
她忍不住又看了蔺惟峥一眼,他似乎已经镇定下来,看不出太多情绪。
医生:“蔺先生?”
文苒回神:“谢谢你医生,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医生表示理解,崔伯带他离开,小客厅里只剩下文苒和蔺惟峥。
文苒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蔺惟峥看她一眼:“我有什么事?”
文苒想了想:“虽然刚才医生那么说了,可他也说病情不会恶化得太快,或许可以找找其他的专家?”
“找过了,”蔺惟峥语气没什么变化,“他的情况我一直知道,这样的事情几个月前就发生过,现在也没什么不一样。”
文苒眨眨眼,欲言又止。
蔺惟峥忽然轻笑:“怎么,你觉得我会难过?”
虽然是个问句,可他也没想要文苒的回答,自顾自道:“可笑,我为什么会为一个折磨过我的人难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像是真的毫不在意,可脸色却不太好看。
文苒突然窥视到了蔺家父子之间的隐秘过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卧室的门打开了,一位护士走了出来:“蔺先生,病人醒了,说想见你。”
文苒一愣:“好的。”
她飞快地看向蔺惟峥,蔺惟峥又笑了下:“不用紧张,不管他说什么,敷衍过去就好,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不用回答,他看不出来。”
文苒就独自去了。
进到卧室,文苒走到床边,床上的蔺仲亨原本还是闭着眼睛的,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到来,突然睁眼,眼神锐利。
文苒的视线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这位家主大概是积威深重,哪怕已经病了好几年,依然不减周身上位者的气势,文苒虽然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仍莫名觉得矮了一截。
她嘴角扯出弧度,下意识开口问候:“父亲,你还好吗?”
蔺仲亨却回以冷笑:“真是稀奇,你还会主动问我好不好?是不是觉得我快死了,心里得意?”
文苒:“……”
行吧,她一张嘴就说错话了,这对父子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点。
多说多错,文苒决定少说为妙,蔺仲亨见她没有回应,果然也不觉得奇怪,继续说:“鼎鸿最近怎么样?蔺家没有败在你的手上吧?”
听着语调还中气十足,躺在病床上也执着地关心公司情况,文苒实在是敬佩他的意志,大概这就是领导者吧。
文苒微笑:“鼎鸿一切都好。”
她以为这个答案能让他满意,谁知蔺仲亨却“哼”了一声:“你这副君子皮相装得倒是好,现在在我面前都笑得出来了。”
文苒:“……”
不是,您讲讲道理,我不笑难道您要我哭吗?
虽然这么吐槽,但文苒还是把嘴角扯平了,免得又惹到蔺仲亨的不快。
谁知这位病人的情绪如此捉摸不透,见文苒不笑了,又“哼”了一声:“怎么,我说到你痛处了?这就装不下去了?”
文苒:“……”
这位父亲过于喜怒无常,文苒忽然想为蔺惟峥掬一把同情泪。
“你母亲,她以为她把你教得很好,可实际上,”蔺仲亨语气轻蔑,“你也不过是在她面前伪装,你身上始终流着我的血,无论装得再好,骨子里都和我是一样的!”
文苒闲闲地想,那倒不是,相比之下,蔺惟峥哪怕坑她的时候看起来都和善多了。
见她的沉默,蔺仲亨道:“你不信?那就等着看吧,我这身体还能撑个几年,听说你喜欢文家那个养女?等着吧,你会做和我当年一样的事情,你会和我一样伤害她,不管她原来有多爱你,最后她都会恨你,她会想尽办法离开你!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你最后也会是个孤家寡人!”
文苒:“……”
她憋了一路,觉得现在有些憋不住了。
作为蔺惟峥的新晋好兄弟,她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为兄弟正名。
现在的父亲都怎么回事,都喜欢贷款嘲子女了是吗?不管你做没做过,只要他觉得你做了,只要他觉得你以后会做,都能拎出来嘲讽一通是吗?
她的父亲是这样,蔺惟峥的父亲也是这样,偏见深入人心,完全不做事前调查,枉顾事实真相,想骂就骂……哦,她懂了,说到底不过就是想骂人而已,理由正不正当完全不重要。
那早说嘛,何必弄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不就是想发脾气么,来啊,对喷啊!
文苒火气一上头,直接把沉默是金的原则抛诸脑后,化身杠精:“父亲,您这话我不同意,第一,笑与不笑,完全是人类正常的情绪波动,我想笑的时候就笑,不想笑就不笑,这是由我的情绪决定的,不是由您的情绪决定的,所以不管您怎么想,都不妨碍我笑或不笑。”
“第二,我身上留着您的血,但我同时也流着母亲的血,我的基因是由你们二位的基因自由组合而成的,所以严格来说,我的骨子里和您不完全一样。”
“第三,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当然是好事,但您的行为轨迹和我的行为轨迹没有实际性的关联,您不能因为我是您的儿子,就据此推测出我会做出和您一样的事情,这种推论是完全站不住脚的。您对我无端的揣测和污蔑已经对我造成了伤害,我现在情绪不太好,就不陪您了,父亲,再见。”
说完,文苒点头致意,转身就走。
蔺仲亨:“???”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下午发~感谢订阅~
第18章 (第二更)
文苒怼完人神清气爽,可是出了卧室门,被小客厅稍凉一点的冷气一吹,她又清醒过来。
糟糕,这位蔺伯父还是个病人,我不会一下子把他气得病情加重了吧?
她心虚地把过程跟蔺惟峥小声说了下,又忧心忡忡地关注着卧室的方向,时刻担心重新进入卧室照顾的护士会突然爆发尖叫。
蔺惟峥却笑了好一阵,意味不明地问她:“你真的这么说了?”
文苒缩着脖子点头。
蔺惟峥不笑了,专注地看了她好一会,眼神发亮。
最后他语气轻松地安慰她:“不用担心,我每次回来见他他都要生气,早气习惯了,这点情绪还不至于把他怎么样。”
像是要印证他这个说法,卧室的方向一直很安静,一切正常。
他们从这个房间出来,蔺惟峥让文苒告诉崔伯,联系医生,同意他的治疗方案。
崔伯照做了,随后问他们要不要留在老宅用餐。
一通折腾,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文苒被提醒后,也感觉到了胃部传来的抗议。
她看了看蔺惟峥的反应,觉得他好像不是很想留下来,便打算拒绝,谁知这时胃部的抗议军突然给了她重重一击,她疼痛难忍,条件反射地弯下腰,眉心紧皱。
蔺惟峥反应很快:“怎么,是不是胃痛?”
文苒瞬间被击倒,说不出话,有气无力地点头,崔伯显然也知道“蔺惟峥”的胃病,很快让人去拿药。
文苒被扶着坐在沙发上,缓了一缓,才想起来这具身体昨晚参加寿宴,喝了酒却没正经吃什么东西,今天早上光顾着尴尬了,也没吃早餐,现在又错过了午饭点。
文苒自己的身体健康,以前赶更新的时候饿上几顿也常有,她没当回事,蔺惟峥也没有提,可事实证明他的身体根本遭不住,现在开始自食恶果了。
文苒心想,我这个兄弟当得还真够格,不但帮着怼了父亲,连胃痛也有难同当。
不,是有难她当。
这种情况,午饭只能在老宅吃了。文苒吃了药,又缓了缓,觉得舒服点,才去吃饭。
蔺惟峥小声道:“抱歉。”
文苒摇摇头:“你给我好好吃饭,别把‘我’给饿着了。”
蔺惟峥含笑点头。
吃饭的时候,文苒发现饭菜的口味和送到公司给蔺惟峥当午餐的不太一样。
文苒想起蔺惟峥说过,给他做午饭的是他“奶奶的一位远房亲戚”,看来不住在这里。
吃过饭,两人还得回公司工作,当然,是蔺惟峥在工作。
他让文苒叫人重新安排了行程,让人把文苒的办公位置调整到他的办公室里,还叫人没事不要打扰。
其他助理都以为这是“文苒”要被拎着学习管理公司的表现,离开之前向她递去同情的眼神。
蔺惟峥:“……”
门关上,他看向立刻躺倒在沙发上的文苒:“你怎么和他们说我们的关系的?”
文苒饭后犯困,半眯着眼睛:“唔……对了,我说你是我的‘远房表哥’,我是被家里人塞过来学东西的,你记住了啊!”
蔺惟峥摇摇头:“想睡去休息室。”然后回到办公桌签文件。
文苒从善如流,钻进了休息室。
这种别人在认真工作她却躺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睡大觉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堪称咸鱼的鱼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