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娉的东西不少,她们三个室友计划分工来完成。楼道里的储物室离宿舍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她们仨就先把对方东西装到一个一个小箱子里,再一个一个拖过去。
奋战了一会儿,到贝蔻旗这里是最后一个箱。她把对方所有捡漏剩余的小事物也都塞到边边,拖着就出了宿舍门。
而谁知,她弯腰拖着刚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孙娉。
带状疱疹这个传染病,其实好得挺快的。孙娉现在已经过了传染期,理论上,是可以返校的。
而此时孙娉脸上表情很是惊诧:“你把我东西全扔出去了吗?!”继而又紧接着转化成了一种带着怒意的愤恨,“贝蔻旗,我真没看出来,你就这么讨厌我……”
说着,不等贝蔻旗说一个字她就转身跑了。
贝蔻旗还俯着身,整个人有点愣。她放下东西想追上去,却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脑中迷茫了一瞬。
这时,另外两个室友从储物室放置好东西,回来看到她站在楼道里发愣,问道:“只差你这最后一箱就大功告成啦,你还愣着干嘛?”
贝蔻旗回过神来,摇摇头。正要把刚才场景告诉她们。
这时,楼道那边却传来很大一片女生的尖叫和惊呼。隐隐还听见,说什么有人跳楼了。
三人一愣,连忙就朝那边赶去……
顾凉佑神色微动,他看向照片,轻声道:“所以,她跳楼死了吗?”
闻言,贝蔻旗轻轻摇头:“不是。”顿了顿,“我们宿舍在三楼,下面是长着草坪的软土地,她只是骨折了。”
第30章 拥抱
高中女生感染带状疱疹,恢复后回校发现室友将自己的东西全扔了出去,心态受不了跳楼了,这好像是一件十分值得同情和理解的事情,尤其再加上高中学业压力大的前提条件。
但是很显然,贝蔻旗在这件事情里面,扮演的是不关爱同学的反面角色。
于是孙娉在刚离开医院之后,又住院了。
只不过,上次是静悄悄的传染病隔离,而这次加上整栋楼都目睹的跳楼事件,孙娉住院这件事在这个学校都闹得沸沸扬扬。哪怕学校全力封锁消息,禁止传播,可学生们私下却都在议论纷纷。
而这几天,无论是在教室还是机房,都很少见到贝蔻旗的身影。她像是很怕和大家见面,一直都极大可能地避开人群。教室白天上课全班人都在时她就去机房,机房人一多起来后她就回宿舍。或者是白天在宿舍睡觉,晚上机房没人了她就在里面熬个通宵。
而对于贝蔻旗来说,她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试着剖析自己的内心,但这样,就让她愈发清晰地感受到,若说之前对方不调查事情真相就和自己大吵一架,让她抑制不住地寒心的话,那么此次对方去跳楼,贝蔻旗感受到的是,深深的威胁。
这种情绪,让她难受,让她不安,让她无端焦躁,甚至让她对周围许多人产生了一种不信任。
她清晰地意识到,自从孙娉跳楼骨折住院后,自己在抗拒着与周围一切人交流。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她下意识在选择逃避,选择避开自己心中的那份恐惧,她害怕听到周围任何一个人对这件事的评论,哪怕不是指责她的也不行。
她觉得只要有人见到她,都会立刻想到这件事,哪怕他们表面不说,却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在这件事情之前,她曾经还有欲望去给自己澄清,可是这事一出,她仿佛觉得自己一切话语都变得很无力。毕竟,人家才是受害者,才是在医院呆着的可怜人,才是值得人们同情的弱者。而她,只是把人家逼到绝处、逼到心态崩溃到要跳楼的恶人。这一切,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由她害的。
竞赛时间越来越近。贝蔻旗知道自己的状态糟糕极了,她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其他的一切事情都不要管,是误会终将会解开,先把目前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做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虽说是这样不断地麻痹自己,她却在无形中身上早已压上了一个巨大的负重。全国范围内所有竞赛选手都在争分夺秒奋力前进,而她却,明显感到力不从心了。她一遍一遍地给自己坚定决心,给自己打气,却实施上,她却感到自己走得越来越累。
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心无旁骛,但是到了最后她自己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跑不动了。
眼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符号,如咒符般一个一个在她眼前盘旋。一个很简单的小bug,她硬是调试了大半天,却没看出来到底哪里有错。
再又一次干盯着屏幕盯了两个小时之后,她闭上眼睛,头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
她不想逼自己了,她想,最后终究还是得向自己妥协了。
和竞赛带队老师讲了一下情况,说自己要去医院探望同学,需要请假半天。
带队老师自然知道她的情况,长叹一声允了假,还鼓励了她,说她底子好,让她不要放弃。
于是,贝蔻旗花了多久时间编辑了一条消息给孙娉,说想约时间找她好好谈谈,澄清误会,这样对双方都好。
对方没回她。但贝蔻旗知道她肯定看到了,便收拾收拾去医院。她问过其余两个室友了,说是孙娉一般中午都会得空。
她在甜品店买了孙娉最喜欢的小蛋糕,拎着就去了医院。按照室友给的定位,贝蔻旗终于在医院找到了孙娉呆的住院部。站在楼下大门口,低头在手机上核对了下是这栋没错,便抬步就要进楼。
而这时,她忽然感觉头顶上空投来一片阴影,接着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有什么哐地直直落下砸在了她身前不远处的地上。
贝蔻旗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识往后退。而却在瞥见这坠落的事物时,瞳孔骤然紧缩。
脚步钉在了地上,手中小蛋糕掉在地上,砸得稀巴烂。
她脸上血色瞬间褪了干净,煞白得异常可怕,全身的血液也像是在突然间消失殆尽。
——这坠楼之人,是孙娉。
孙娉大睁两个眼睛,死死盯着她。她嘴里翕动着似是想说什么,可体内的力量飞速流逝终是无法支撑其说出一个字。骇人的鲜血从她脑袋下渐渐流出,铺了一地。她黑色的短发混合着血污,些许凌乱盖在脸上,显得极其狰狞。
贝蔻旗并不想朝那个方向继续看下去,可却像被下了诅咒似的,她一动也动不了,视线无法移开。
周围的世界像是顿时都没有了声音,脑中陷入一片真空中般的安静,只和在地上没有了呼吸之人对视着,对方濒死前的眼神如毒药一般,开始无缝不钻地渗入到了她的血肉、她的全身……
贝蔻旗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医院的。
她只记得后来在校长办公室里,孙娉匆匆从外地赶来的父母歇斯底里地扑过来,说都怨她,要她还他们女儿。而她双眼无神,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只任由对方疯狂地抓着自己。
还是后来她哥赶到。
那时贝爵川其实也只是一个大学生。他冲过来将贝蔻旗从他们的拉扯下分开,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他说不怕有哥哥在……
再后来,她也不知道贝爵川怎么处理的,直到回了家,关上门,看着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子,贝蔻旗才终于木木地转头,看向贝爵川。
她说:“哥,我想爸妈了。”
贝爵川一怔,半晌抿唇不语。
过了好久,她才又从喉咙里小小地挤出了声,嗓音带着哭腔,
“我真的,好想他们……”
于是,贝爵川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抱紧了她。
……
公墓这里事毕,贝蔻旗顾凉佑二人便回去了。他们路线不一致,顾凉佑打车回去,贝蔻旗还是坐司机的车。
开了一小段路,贝蔻旗说自己想下车透透气,便让司机先回去,她自己沿马路边散一会儿步,到时候再打车回去。
此处还是位于城市边缘地带,不知是不是为了应景,天空阴阴的。贝蔻旗沿着路边市政修建的花园路带走,也挺安全。毕竟不是繁华地带,路上没什么人。
她就这样慢吞吞走着,没人打扰,也挺好。
而走着走着,空中突然开始飘小雨丝。她没带伞,也不介意这种程度的小雨。
心里自嘲一句这气氛烘托得可真是好。埋着头继续走。
而不知又走了不久,她却渐渐有种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她想一定是下雨时气压变低了。
可再继续走了一会儿,她脚步都抬不动了,双腿如被灌了铅。又仿佛全身力气都已耗尽。
站在原地低垂着头,闭了闭眼,恍恍间再睁开,往前走了几步,而这时,视线里却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慢慢抬头,就猝然和顾凉佑的视线撞上。
现在雨已经有些变大了。对方外套脱下,右臂将外套撑在头上,成了一个挡雨的简陋罩子,他就在罩子下面。他右臂往前撑了很多,身前还有很大一片空出来的位置。
贝蔻旗不知顾凉佑明明坐车离开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