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绵竹松了牙关,坐到了那把红木椅上,细手捏住了手腕,微微闭眼。
她听见一阵木椅移动的声音,睁开眼时许萧已经把椅子搬到了她的正对面,相隔极近。
他握住了她的手,粗砺温暖,将她的手包围。他捂住她的手,放在她的耳边,堵住了她的耳朵。
耳边那些混乱的叫声小了很多,她听见他轻轻说:“休息一会。”
江绵竹鼻子一酸,忍住眼泪,微微点了点头。
隔壁的那阵声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江绵竹闭眼小阖了几轮,最后和许萧坐到了同一张椅子里,紧紧抱住他,互相依偎着,也固执地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江绵竹在梦中暗暗想,她这辈子没对别人这么温柔过。明明那么要强,那么独当一面,为什么到了他面前就甘愿软声细语,再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了呢。
她想,她可能中了毒。
许萧很珍惜这休息的时间,也闭眼休息了。
再次醒来时,隔壁的混乱声和音乐声已经没有了,室内灯光大亮,有些刺眼。江绵竹眯了眯眼,适应了下光亮,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
门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个小混混模样的年轻人,五颜六色的头发,花里胡哨的长T恤,破洞哈伦裤,嘴里还一直嚼着口香糖,一身痞气。
小混混一边嘴角痞气地上扬,目光赤.裸的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赤.裸完全不加掩饰。
江绵竹挑了挑眼角,想回怼一个眼神,身前却被许萧挡住了,许萧冷冷地看着那小混混,浑身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他看人没表情的时候就显得淡漠,若这淡漠里加了丝狠意,那便是直直看得人心里发怵。
小混混有点怂,便没再看江绵竹了,把目光移到别处,挠挠头,还假装带了嚣张气焰道:“峥哥找你们。”
“跟我走。”
许萧无声地牵起江绵竹的手,跟着那小混混出了房间,一同绕着四四方方的水泥院子沉默地走着。
院里黑黝黝的,冷白的月光撒下来,更添几分森白的冷意。
森黑的树木,还有那只长两米左右的鳄鱼都沉默,凭白地让人从脚底升起丝丝寒意。
他们随着小混混上楼梯,环形楼梯,声控灯亮起,橘黄偏暗的灯光孤寂地洒下来,声声脚步声是这静中唯一的动。
他们约上了两层楼,到了第三层,最后离那森白的弯月近了些,视线也明亮了些。
小混混踩着一双荧光鞋,反光,一闪一闪的,看得人心里烦躁。
影子也是暗沉的,在细微的灯光下拖得长长的,像这漫长的旅途。
到了唯一的那间燃着灯光的房间时,荧光鞋不再移动,小混混敲了敲门,轻轻又带着与他不符的乖巧道:“峥哥,人来了。”
“进来。”低沉洪亮的声音。
小混混把门推开,先行进去了。
江绵竹想到那双鼠眼,深吸一口气,跟着许萧走了进去。
屋内有两盏灯,暖黄的白炽灯和惨白的LED台灯。还有一阵凉气,将夏日的热气驱尽,屋内应该有空调。
从踏进这个房间开始,江绵竹就紧绷着神经,感官所感知的一切都被极力放大,她甚至感到自己能够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屋内有一块极大的上好梨花木制成的木桌,上釉均匀,在暖黄的灯光下甚至似乎在微微发光。
木桌旁的两面白墙上钉了两排书架,书架上摆放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珍稀动物的标本,有二十三种之多。
白颈长尾雉,玳瑁,伊犁鼠兔,金丝猴,娃娃鱼,中华大蝾螈,褐马鸡……甚至还有一只小型的印度蟒。
保存度都相当完整,到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程度。
各色的毛皮,各色的眼睛,像含着幽幽的光,都在午夜醒来,注视着他们。
江绵竹眼角一跳,移了眼,静静地看着桌前那个正托着下巴打量他们的男人。
他右眉毛上方的疤痕在橘黄的灯光下被打磨了棱角,显得不那么可怖,可那双恶狠狠的鼠眼,在暗中却又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狠意。
“坐。”何连峥嘴角稍稍一勾,一个邪厉的笑容就展现出来。他眼神示意了下小混混,小混混立刻便出去了。
江绵竹许萧坐到了黄花梨木桌旁的木椅上。许萧脸无惧色,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江绵竹有点害怕那双眼睛,目光移到了他手上的账本上。
“来这里干什么?”他手里拿起了一对核桃,不停地在手心盘弄。
“旅游。”江绵竹屏息,淡淡回答。
“呵,我最恨别人骗我,你考虑好再答。”他的目光带着刀一般的审视,让人心头直跳。
许萧目光不偏不倚,替江绵竹答:“她来劝修铁路,我来找她。”
何连峥手里的核桃盘得越来越快,突然戛然而止,他笑出声来:“这样啊,但你们现在是不是知道得有点多了?”
空洞的笑声夹着淡淡的疯狂。
“我们这一行,都是在晚上干,知道得多了,也就差不多这样了。”
“你说你们是不是该死啊。”他笑得更大声,手中的两枚核桃被丢弃到了桌上,他从背后拿出了一把锃亮的54手.枪,重重地放在他的座位旁。
“谁先来,选一个。”
江绵竹浑身忍不住颤抖,咬着嘴唇,看着他那可憎的刀疤。
许萧却轻轻笑了,深邃的眼睛看着何连峥,带着捉摸不透,他淡淡道:“你不会。”坚定的语气。
何连峥冷笑,一手拉下了保险栓,手拿着枪对准了许萧。
“我不会,呵呵,谁他妈给你的勇气。”
江绵竹惊恐地看着那把枪,心提到嗓子眼,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她刚想说“我先来”,就听见许萧淡淡的声音。
“暗网。”平静,没有波澜。
顶着他头的枪的力度慢慢松了,何连峥放下了手.枪,放肆地大笑出声,喃喃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好一个走狗烹……”何连峥眼中闪过精光,冷笑:“消息被我截了,没发出去,没想到吧哈哈……”
许萧淡淡看着他,薄唇微启:“恭喜你。”
何连峥却突然俯身向前,提起许萧的衣领恶狠狠道:“你想说什么?”
许萧毫不慌乱,轻笑,淡淡道:“说你心里想的。”
江绵竹捏着一把汗,看着他们两人,背脊绷得笔直,浑身一片冰冷。
“说出来。”何连峥放缓了语气,嘴角扯了抹笑,邪厉得很。
“有人叛你。”
作者有话要说:
PS:鳄鱼的眼泪:一种正常生理现象。
——
考试周,我好快乐:)
第23章
一轮银白色的弯月升到了东面,斜斜的,惨白的光洒落,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像一盏碎玉,随时都有将人划伤的危险。
江绵竹僵直身子,跟在许萧身后,艰难地走出了那间房。
她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微微闭了眼,平复呼吸。
许萧握着她的手,暖流涌进,驱散了些夜中的凉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眼直视前方的夜色,牵着她一起跨出了门栏。
沉厚的木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江绵竹呼出一口气,侧身就看见那个小混混不怀好意地对着她笑。
荧光鞋在黑夜里闪了个影子,小混混靠了过来,一手放嘴边,吹了个欢快的口哨,笑着道:“来吧,美女。”还对她抛了个眼神。
许萧盯着那混混长T恤上张牙舞爪的怪狮子,轻轻笑了,低头侧身咬了咬江绵竹的耳垂,低低道:“怕了?”
江绵竹冷笑了声,伸出手将她往外推,“怕什么?我从来不怕。”
许萧却反手锢住她,将她带进自己怀里,轻笑:“这就对了,别紧张。”低醇沙哑的声音,好听撩人。
江绵竹被这一闹,刚刚那种紧张感也消失了很多,周身感受到他胸膛里传递出的温暖,心也安定下来。
前面的小混混转过身来,不耐烦开口:“走不走啊?”
江绵竹没做声,和许萧一同跟上了他的脚步。
荧光鞋在夜里一闪一闪的,寂静无声。那小混混自顾自地说话“唉,要不明天我跟峥哥申请一下,小美人你来和我住怎么样?”
江绵竹冷冷回:“你做梦。”
“那我找前几天刚来的小姑娘玩,怎么样啊,你说?”他挑了挑眉,戏谑道。
“她在哪?”许萧低低哑哑开口,带点威胁意味。
小混混沿着环廊漫不经心地转了个弯,走近楼梯口,开始往下走。
他踏了踏脚,橘黄色的声控灯亮起来。
嚼了嚼口香糖,吐了个泡,随即又破裂开来,他随意道:“峥哥不让我告诉你们。”
江绵竹手指捏紧,握成了拳头,还没出声,又听见他说:“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在峥哥没改变想法之前找出你口中所谓的叛徒的证据,否则你们看不见下月初三的太阳。”
“初三,是你们交易的时间。”许萧淡淡回,两人跟着他转了个弯,到了二楼,开始在四四方方的院子的环廊上走。
小混混吐了口口水,呸了声,将口香糖抠出来,气愤回:“关你屁事,你个臭明星了不起啊!。”说着还给了墙壁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