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忆往昔,敲着盛了半瓶酒的瓷瓶,清声唱起钟爱的摇滚乐队的歌。气氛正好,秦山和歌而唱。
不知是谁邀请李琊唱一曲,她笑了笑,哼着旋律,缓缓唱出歌词,“……And all I taste is this moment,and all I breathe is your life.And sooner or later it's over,I just don't want to miss you tonight.”
(我所思所想只有此刻,我的呼吸只因你而存在。就算这一切迟早要结束,但今晚我不想错过你。)
长睫毛垂落又抬起,她注视着对面的男人,“And I don't want the world to see me,cause I don't think that they'd uand.Whehing's made to be broken,I just want you to know who I a”
(而我不想让他人旁观,因为我想他们无法理解。就算所有的事都注定要分崩离析,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是谁。)
李琊只唱了一小段就停下,因叶钊起身离席。其他人说了些什么她未在意,借口去洗手间,跟了出去。
回廊下的石板小径路,叶钊立在篱笆旁吸烟。
风动,他如巍峨不动的山。
可她摇摇欲坠。
李琊跌跌撞撞走到他身后,“《Iris》,The goo goo dolls。”
叶钊转身,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我知道。”
她上前一步,“噢,你知道。”
“我知道。”
“嗯。”她在他侧身之际,握住他的前臂,“叶钊。”
他顿了顿,垂眸看她,“要烟?”
她直视他,“我喜欢你,比喜欢还要多,我爱你。”
“李琊。”
“你想听,我可以讲一千次,不想听,我也要讲一万次。”
“李琊。”
“我爱你,I love you,爱してる……俄语怎么讲?”
叶钊不回答,拂开她的
手。
李琊的视线紧贴着他不放,“你是有一点儿喜欢我的吧?一点儿。”
他眉间微拢,“有意义吗?”
“不知道,没有意义就没有意义,活着有意义吗?我愿意浪费、消耗。”
少女没有迂回,不懂技巧,横冲直撞到男人心底。
李琊拽住他的前襟,攥在手心,仰视他,“我不会罢休。”
叶钊如鲠在喉,看了她半晌才说:“所以?”
“不生气,不惩罚我吗?”
他不知何意,想起时已愣了神,她却借着他衣襟的力量,仰头吻了上去。
指缝间的半截烟掉在地上,叶钊闭上了眼睛。
本该属于厄洛斯的箭化作阿尔忒弥斯的箭,精确贯穿他的心脏。
幽幽暗暗,两道影在石板路上扭曲、模糊,重合。
短暂而苦涩的吻,是诸神无情的训诫。
不晓得有没有两秒钟,他推开了她。
*
叶钊和李琊一前一后回到座位,方才的热闹不见,众人惊愕的惊愕,暗叹的暗叹。
秦山咳了一声,“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差不多去休息吧。”
老板连连说好。
一行人再三话别,李琊和男孩们先行走出窄门。
季超几度欲言又止,李琊睨了他一眼,掸了掸烟灰,“有屁就放。”
季超轻轻咂舌,“你不够意思啊,都不和我讲。”
“都看到了?”
“就在廊下,看得那是一清二楚。”
“我单方面的,懂吧?”
庞景汶“啊”了一声,小声说:“怎么会。”
季超也道:“不是吧,你还搞这套……”
李琊吸了口烟,唇齿间似乎留有方才的温度。
庞景汶朝季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琊见了说:“没事,想问就问。”
他们想了半天,发觉没什么好问的,转而说起别的。
秦山和叶钊慢悠悠走在他们后面,已过而立的男人讲起来同一件事又是另一番境况。
秦山轻叹一声,“有福气,大钊你确实有福气。”
叶钊眯眼睨他,“放你妈的屁。”
秦山乐呵呵地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有。”
“少来。”
“真的。”
“那刚才怎么回事儿?”
叶钊顿了顿,“你清楚我的情况。”
秦山皱眉,“你就说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有。”
“你有,但是不好说。你这……原来山茶之前哭得那么伤心是为你啊。你这样就不行,别搞她,还是妹崽。”
叶钊自嘲地笑笑,“你行。”
秦山拍了拍他的肩头,不再言语。
*
前往音乐节所在场地的路上,只有秦山一人在讲话,庞景汶偶尔附和两句。至于季超,牙齿抵手指关节,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不放,任谁看了都是紧张的模样。
往日李琊或许会以嬉笑怒骂“宽慰”他,但现在没了心思。
她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像玩极限运动,起起落落,随时会受伤,不知什么时候,心脏或许就会骤停。
“喜欢”该是这样的吗?
到达音乐节现场,她摒弃了所有思绪。
与Live House不同,音乐节为期两到三天
,舞台设在空旷的户外,绿网将千坪的草地围起来。入口有安检人员和志愿者,一进去就能看见远远的两座舞台,分别置在南方和西侧。
走近舞台要穿过“创意集市”——临时搭建的摊位,有卖今次演出的歌手或乐队的唱片及周边的,有为乐迷做一次性纹身的,与音乐有关的无关的都在其中。往东侧看去,休息区有部分乐迷自搭的帐篷,更后面看不到的山坡下,有售卖吃食的摊位。
浓烈的商业化气息也消减不了乐迷们的好心情。
他们早到了一会儿,演出尚未开始,来来往往已有许多人。多是打扮独特的年轻人,或摩登或复古。穿着吊带和迷你短裤的女孩坐在树荫下与同伴闲聊,上臂和大腿的old school风格的刺青很是惹眼。
季超领撇下同行的人,在人群里寻找,转过一间摊位,便看见了她们。
刺青女孩上下打量来人,低声问同伴,“是他?”
杜萱默认,同女孩低语几句,起身上前。她淡然地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季超笑笑,“他们都来,就一起过来了。”
“他们?”
这边厢,李琊薄荷绿鸭舌帽拿在手里扇风,额头鬓角渗出汗珠。
叶钊原本与她保持了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热?”
低沉的声音和温热呼吸同时传来,她偏过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叶钊没再说话,转身走开了。
李琊心道他奇怪,也没有太在意,低头去瞧纹身师为客人画的图案。
队伍排到庞景汶这儿,他坐下来,指着展示用的图册上的花体英文说:“‘The Long Good Bye’。”
“嚯,《漫长的告别》,喜欢钱德勒?”说着纹身师更换了器具,俯身在他右臂上写字。
纹身师写到第二个“O”的时候,叶钊回来了,拿着两支冰淇淋。
李琊的视线看过去,眉梢微挑,故意道:“吃两支,也不嫌腻。”
叶钊哼笑一声,神情淡然,“酸奶还是原味?”
她弯起唇角,隐含赌气意味地说:“原味儿。”
叶钊递给她原味冰淇淋,又将另一支给庞景汶。
庞景汶用左手拿着,愣愣地道谢。
“不客气。”叶钊顿了顿,不知是对谁说,“一会儿见。”
李琊拿话堵住他去路,“别去了吧,你看不出他们打得火热?”
说的是秦山与认识的音乐厂牌的幕后人员,他们在后台休息室,也不晓得是正儿八经谈事,还是早有端倪。
叶钊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找老秦。”
话音刚落,令他说“一会儿见”的缘由出现——女人穿着松垮的背心,长直发蓬松,刘海及上眼睑,五官端正,抹红唇。给人的印象热烈自在,不拘一格。
作为“资深摇滚乐迷”,李琊怎会不认得,这是梦旅人乐队的贝斯手周莉,被称作“国内第一女贝斯手”。
周莉自然地拍了拍叶钊的肩膀,“转个身就不见了。”
叶钊回头,与交谈起来,没有往常对别人的客气,甚至有些亲近。
除却演出前后,舞台之外很难见到嘉宾。嘉宾近在眼前,李琊却略有一分不悦。听他们的谈话,她大概知晓他们早在北京就认识了,这些年失去了联系。
叶钊身边这些人,论起亲疏来,李琊倒是最远的了。她没心思听下去,凑到庞景汶身边,端详纹身器械的走势。
附近有乐迷认出周莉,喊着“莉姐”“莉姐最美”
,要求合影。周莉“服务”了几位乐迷,仓促地与叶钊道别。
*
灼热阳光照耀,舞台灯光轰然亮起,强烈光线在日晒下竟也不容忽视。
人们呼唤叫喊,朝舞台蜂拥而去。
李琊跟着朝那边去,不知何时与庞景汶走散,不知何时牵起了叶钊的手。
他们手牵着手,在人群中下游停驻。
李琊先行松手,朝舞台张望,不经意问出声,“你知道待会儿演出的是谁吗?”
叶钊从淡蓝水洗牛仔裤的兜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海报,还未打开,就被旁人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