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的人往往想一出是一出,程译州将她抱上床盖上被子之后又继续哄她:“等睡醒了再说好不好?”
林茶点了点头,将整个人往薄薄的被子里埋,闻着熟悉的青木香,她很快闭上眼。
程译州的手还被她拽着,他坐在床边,低头拨正她碎发,低声道:“等你睡着了,我去老宅一趟,回来就把安那些没有弄明白的事情,和你说清楚,好不好?”
林茶眼睫颤了颤,醉酒让她头晕得厉害,然而听见他这样说,又觉得布满阴霾的天上下了一阵春雨,雨过之后,能嗅见青叶和淡雅白花的香气,而她一直怀念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想起。
于是她松开了手,将头埋进枕头里,混沌的脑袋用力点了两下。
……
下午四点,快到程万霖回来的时间了。
程译州坐在沙发上等。
程鸣州热衷于调酒,眼瞅着方明玉不在,在他哥面前露了两手,很快端着两杯低浓度的酒坐到他面前,嘻嘻笑道:“哥,柚子茶真成我嫂子啦?”
“……嗯。”程译州点了点头,在心里补上一句快了。
“那我以后岂不是能最早拿到嫂子出的漫画了?而且嫂子现在在万象社,对吧?”程鸣州很高兴,夕阳映入眼中,泛着光芒。
“你为什么喜欢看她的漫画?”程译州端起酒浅浅饮了一口,侧目看他。
“是高三暑假那年看的,柚子茶大大的画风超级温馨的,哥你看了没?”
“看了。”
“我喜欢她构建的那个世界,冷面少年虽然日常冷脸,可是也有他自己的在乎的,他内心柔软,将尽一切都看在眼里,包容着一切,也热爱这一切。”
程译州靠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他。
“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和你很像来着,但是一直不好意思和你说。”程鸣州笑着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没想到,哥你真的是原型。”
“嗯。”程译州收回视线,过了很久,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
“哥,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对我很好。”程鸣州往他凑了凑,“我知道我是我妈在外头生下的孩子,她带我到这个家的时候,一直叫我离你远些,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我,也怕你伤害我,可是你没有。”
“我确实不喜欢你。”程译州开口道,“我父亲子啊外头生的孩子,在我母亲去世没多久就过来,你叫我怎么喜欢得起来?”
“可是你从来没有骂过我,甚至都没对我摆过脸色,走的时候,选择的都是你自己去江城,而不是将我们赶走。”程鸣州伸出手去戳了戳他,少年的脸上洋溢出笑容,泪珠也在眼眶里打转,“那个时候,我就不再怕你了,我把你当亲哥哥,也想你快点回来。”
程译州没说什么,也没阻止程鸣州戳他的动作。
“我妈,她一直关系财产的事情,哥你是知道的。”程鸣州继续开口道,“我会慢慢说服她的,哥你别在意。”
“你大学学的不是金融吗?我记得还带着团队获过不少奖。”程译州这时候开口,目光看向还有些错愕的程鸣州,“我没猜错的话,你选择当一个酒吧老板,是为了向我证明没有要继承家业的意思?”
程鸣州眨了眨眼睛,脸有些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如干脆你继承好了。”他继续说道,“我对这个家业并不感兴趣,你既然想宽你母亲的心,就这么做吧。”
“……不。”程鸣州摇头,“这是你的。”
“就当帮我个忙吧。”程译州没什么所谓的开口,“老头子经常把联姻挂在嘴边,自然是谁继承谁联姻,我不想蹚这趟浑水。”
“啊?”程鸣州有些错愕,“爸说过的,其实你不想联也没事的。”
“你一辈子只想开个酒吧吗?”程译州目光如炬看向他。
程鸣州摇了摇头。
“那就这样。”
程译州言简意赅,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扭头往后看去。
程万霖在进门前一刻和方明玉看着还是夫妻情深的模样,进门之后,脸色瞬变,只在见到他之后,缓了缓脸色。
“什么时候来的?”程万霖笑了笑。
“半个小时前。”程译州起身。
“去书房。”寄以重望的大儿子难得过来,程万霖很想和他说说公司的事,抬脚往书房走去。
程译州跟了过去,神色肃穆。
沉重的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程万霖笑着问道:“想好了/”
程译州避而不答,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程万霖:“先不说这个,我这次来,是想问问别的事。”
“什么?”程万霖皱了皱眉。
“七年前,你绑我回帝都那次,是不是拿了我的手机给林茶发了消息?”
程万霖闻言笑了,片刻后,似是觉得有些头痛,伸手捏了捏眉心:“我一天天的这么忙,你不问问公司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问我七年前的事情,你觉得我会记得?”
“你记得。”程译州抬眼看他,神色笃定。
程万霖叹了口气,闭着眼回想了很久,之后再睁眼,看着他的目光很不满意,“你就一天天的都在关心这些陈年旧事吗?”
“所以发了吗?”
“是发了,我一直提倡执行力和守时,你不知道吗?我给了你时间,你迟到了,所以你们当然没有继续见面的必要,我好心给那个女孩发了消息让她别等,不好吗?”
“还有什么?”意料之中,程译州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冷眼看着前方那张理所应该的脸。
“当然没什么了,你回来之后的所有事,你不是都有印象的吗,我可没这在其中做过什么手脚。”程万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要相信你爸。”
程译州没再说话,如果只有这一件,那么那天先是许望舒和他说了那一席话和林茶向天辰相拥的场景,让他转身离开没有赴约,加上后来他被带回帝都,被关了一个多月,所有通讯工具都被收走……
结合向天辰的态度和王越明的话,林茶是因为联系不上他,以为他不愿意再和她有关系才和向天辰一起出了国?
沉稳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程译州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了些,他转身往外走,呼吸在一呼一吸间变得滚烫无比,甚至于眼角都微微泛红。
他终于知道当年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立刻回去和林茶说。
“你干什么?”程万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要走了?”
“嗯。”程译州停下脚步,心里太过雀跃,实在不想去管他当年那些所作所为,转身看了他一眼,缓下一口气,“如果是接手你那些事务的事,程鸣州比我更合适。”
“你什么意思?给鸣州?”程万霖气笑了,“你这么恨我?要我们家业毁于一旦,还是想看我人到老年依旧没法退位?”
“他大学学的是金融,带着团队获得过国家乃至国际的奖,你不知道吗?”程译州没什么耐心了,皱了皱眉开口道。
程万霖是不知道的,他抬脚往前走去的动作滞住了,神色晦暗难明:“你说什么?”
“你不信可以问他。”程译州这一次不再废话,伸手拉开门把手,“他是个好人选。”
方明玉正趴在门外是偷听,程译州冷不防的开门将她吓了一跳。
“留着吃个饭吗?”她开口问道。
“不了。”
“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啊。”方明玉脸色有些讪讪的,她没想到,互相看不对眼的继子,会在书房里帮自己儿子说话。
“听到自己想听的了?”程万霖黑着脸走出门,睨了方明玉一眼,“成天就干这种偷听的事。”
方明玉刚绽开的笑容又停下了,她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该是你的会是你的,再怎么算也没用,译州那一份,你别想抢,也抢不走。”
“鸣州,过来一下,有事问你。”程万霖青着脸,又转身回了书房。
程鸣州抬起眼往书房看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去啊。”方明玉又紧张了起来,“好好表现啊。”
他在这一刹那,突然知道了即将发生的是什么。
如果他哥真的不想管家里的事,那他可以……试试。
……
诚意走一路往回赶,从前不知道老宅距离茗山公馆有这么远,一个小时的时间,像要将一年四季都耗尽。
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很,他看着前方,慢慢吁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又慢慢笑了起来。
七年前,他骑着车往银泰赶,如今,他往茗山公馆赶去。
要见的都是同一个人——林茶。
与此同时,林茶睁开了眼,她头有些痛,但是睡了这么几个小时,已经清醒了很多。
蓝灰色的被套,熟悉的气息,她坐起来,看了眼整个房间,意识到自己睡在程译州床上。
窗户后只有一层浅纱拉上了,一扭头就能看到如血残阳。
她将下巴嗑在被子笑了笑,醉酒了的那些记忆慢慢涌入脑袋,让人不免羞涩,她叹了口气,喊了两声程译州。
不见人,她探着头往房门外看,没见到人,倒是见到了放在床头一张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