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推开了一间展览室的大门。
灯光大亮,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陆地和海洋栩栩如生。
“这是……”
“这就是沈总的雄心壮志。”小杨笑着,用激光笔指给任勤勤看,“这是非洲K国的东海岸。沈总计划让鲲鹏为K国援建一条高速公路,从中部直达海岸,连接两条铁路。公路的终点是这里。”
激光笔的红点落在一个海湾里。
“这里有一个小海港。沈总的这个援建项目将会将它扩建成一个可停靠国际货轮的深水港。建成后,这个港口将免费供我们使用二十年。”
任勤勤凭借她紧急补课所学到的海运知识,立刻明白沈铎的计划如果成功,不仅会让集团下的海运产业反亏为盈,还将会给公司带来多么丰厚的利润。
这可真是一张宏大的蓝图!
“这个项目启动了?”
小杨笑:“还只是个雏形呢。很多股东都觉得前期投入太多,风险太大,持反对意见。但是沈总对这个项目很有信心,还亲自做了详细的计划书,一心想要将蓝图变成现实。你知道他的。一旦下定了决心……”
“就一往直前,永不放弃!”任勤勤说。
这个男人的心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风吹不熄,浪扑不灭,就像苍茫夜海之中,灯塔里一盏永明的光。
这样的人,怎么不让人想义无反顾地追随着他,砥砺前行呢?
“当初老沈总离世时,公司内部人心惶惶。沈总当家后,公司眼见着稳定下来,不断进步。”小杨带着任勤勤返回总裁办,“不说年轻员工,公司里的老员工也越来越拥戴他。你看这棵树——”
小杨指着中心小花园里一株树。
这树一看就命运多舛,不知怎么遭了腰斩,却又顽强地不肯咽气。枝条从树干上伸出来,舒展着绿叶,向来来往往的人展示着不屈的生命力。
“它本来是一根金丝楠木材。”小杨说,“是老沈总在世的时候从云南买来,本来是想用来修补总裁办楼上的凉亭。老沈总去世后,沈总将它从地下仓库里取出来,却发现它竟然发芽了!”
“枯木逢春!”任勤勤叫起来。
“可不是么?”小杨笑道,“当时沈总刚继任,公司内外都不看好他,他的压力很大。枯木逢春可是个好兆头。沈总面上不显,但看得出心里很高兴的。他让人把这一株金丝楠种在了院子中央,请专人细心护理,现在成了我们公司里的吉祥树了。员工们都爱朝它许愿,据说不论求财还是求子,都很灵呢。”
任勤勤将手放在金丝楠的树干上,不禁在心里说:“请您继续庇佑他吧。”
小杨在她身后继续说着:“说实话,沈总的变化挺大的。他也不是一开头就像现在这么果决强硬。一开始的时候,董事们在董事会上呛沈总,他说什么都被否定。沈总那时候也会被气红脸,气急了也会和董事们吵架。”
“吵赢了?”任勤勤问。
“当然没有。”小杨苦笑,“一群老人联手欺负新人,沈总那时候又没有经验,明里暗里吃过不少哑巴亏呢。”
任勤勤心口一疼,“他现在这性格,都是被环境给逼出来的。有那样的亲人,他但凡软弱一点,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是啊。”小杨说,“我们俩都经历过南洋那事,所以和你明人不用说暗话。沈总这一路走来,真挺不容易的……”
任勤勤回到总裁办,替小杨给沈铎送咖啡的时候,不禁盯着沈铎看。
时间倒带回到一年多前,当她沉溺在初恋的酸甜兴奋中的时候,这个男人正背负着山一般的压力,在这里厮杀抗战。
他受过多少伤?也曾绝望伤心过吗?暗夜中的独行是否让他觉得很孤单?
自己大概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个男人被气红了脸的样子了。那模样会不会又可怜,又可爱?
任勤勤突然很想回到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提前来到沈铎的身边,追随他,支持他,不让他独自一人奋战。
“小杨都带你看了些什么,你怎么一脸怪模怪样的?”沈铎被任勤勤的目光盯着有点发毛。
任勤勤急忙挪开了视线,“没事。就是一下见识了太多东西,有些回不过神来。”
“小船不可载重。”沈铎嗤笑,“才进公司第一天,能见识到什么?走吧,我要开个会,你跟着过来伺候。”
*
今年的暑假和去年的截然不同。
高考结束,任勤勤的同学们全都放飞了自我,开始享受人生。
冯燕妮飞去了日本,在北海道泡温泉;张蔚则去了新西兰,在皇后镇跳伞。孙思恬近来有些不爱搭理人,但是也在个人空间里发了些欧洲旅游的照片。
唯独任勤勤,连C城都没离开半步。
沈铎把任勤勤带进公司后,就不大搭理她了,任由这女孩自己去折腾。
他知道这个女孩有着怎样顽强的生命力,和一颗求学若渴的心。
任勤勤就像一株枯树,放在潮湿的地下室里,都能自己发出芽来,更何况现在已把她种在了肥沃的土里,迎着雨水,向着阳光,她自己会狂野生长。
任勤勤白天去公司上班,晚上钻书房看书,就像一个新诞生的黑洞,无时无刻不在疯狂地吸收身边一切知识。
人生就像一座下行的自动扶梯。你必须不停地攀登,才能留在原地。
而要想抵达上一层,那就得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去年这个时候,任勤勤刚进入杏外,也正身处一个全新的,充满各种新奇事物的世界里。
而明年今日,她还不知道将会在哪里,面临什么新挑战。
任勤勤的求知欲前所未有地膨胀。
职场是一个比校园复杂千百倍的世界。
这里有着同舟共济的脉脉温情,也有着权与利的残酷争夺。同事们可以是知交好友,也可以是不死不休的敌手。
职场的竞争也和校园里的截然不同,更加直白且紧迫,也更加有技术含量。任勤勤在校园里经历过的流言蜚语的欺凌,放在职场连入门都算不上。
如果说校园竞争是一场长跑比赛,每个人只需要在自己的赛道上拼命奔驰,比别人更早抵达终点就算赢。
那职场竞争就是一场武林争霸。同行们互相搭配,你争我夺,在擂台上各显神通,赤手空拳也要往上爬。
能挤到沈铎身边的,都是部门里的精英翘楚。他们每个人都各有绝学,有着自己研发的降龙十巴掌。
这里有武林正道,也有邪教帮派,有各种各样的传奇人物,也有着江湖不老的传说。
而沈铎是这个小世界的中心。
沈铎也并不是个不容置疑的帝王,他也在时刻接受着考验。
鲲鹏是一艘航行在大洋上的巨轮,沈铎就是那个掌舵的人。一旦稍有差池,这艘大船就有可能迷失在百慕大,触礁沉没在深海。
任勤勤渐渐明白,为什么沈铎平日总是慵懒而寡言。
他年轻的肩上担子太沉,他越想负好这个责任,思虑就越重,嘴角就很难扬得起来。
*
任勤勤如今承接了大半原本属于小杨的初级业务,包括但不限于:
每天为沈铎端茶倒水,准备午餐,安排行程。整理会议记录,传阅文件,传达沈铎的一些指令,等等。
一天二十四小时,减去睡觉和上厕所的时间,至少有十六个小时都和沈铎形影不离。
任勤勤依旧每日和沈铎同乘而来,却会先下来为沈铎拉开车门,做个尽职尽责的助理。
总裁办的人最初只当这女孩是放暑假来混实习资历的老总亲戚。这样的关系户,每年都会来几个,没人觉得他们真能做什么事。
任勤勤却是让他们刮目相看。
这女孩儿将自己与生俱来的谦逊和好学发挥到了极致,不仅机灵听话,还做到眼看手动。许多活儿压根儿不用吩咐,她就已主动做了起来。
甚至因为年纪小,嘴又甜,单纯的模样很能糊弄人,任勤勤从秘书科的小姐姐那里蹭零食的空档,顺带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哪两位部门经理不和,哪位副总监想转正,哪位高管对女性下属过度热情,哪两位正在偷偷进行着办公室恋爱。
“总裁办来过好几个实习生,就勤勤最可爱啦。”秘书姐姐夸奖道,“年初的时候,营销部的黄总把他的侄女送来做实习生。那女生来了三天,就把一杯咖啡泼在了沈总的衣服上。”
“这么老的招居然还有人在用?”任勤勤骇笑,“然后呢?”
“然后这衣服没法干洗,只得重买。沈总让小杨把发票送了过去,据说要十来万,算上折旧费也要七八万。”
“沈总居然真的找人家姑娘要钱?”
“最后是黄总把钱给掏了。这姑娘哭哭啼啼,背地里抱怨沈总抠门,收拾家当滚走了。”
任勤勤好一阵大笑。
你别说,这种“注孤身”的操作,还真是沈铎的风格。
秘书又说:“上个月,沈总的姐姐又安排了一个朋友的女儿进来实习。这个就更明显了,一看就知道是来攻略沈总的,一进来就一个劲儿往沈总身边凑。交给她的工作她不做,却去抢杨助理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