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大庄犯难了。
他心想这叫什么事?
他没什么文化,不像司露微自学了字,他是大字不认识半个,偶然在堂子里胡闹,听那些伎女们唱词。
他记住了一句。
于是他对沈砚山道:“五哥,露微喜欢徐风清,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五哥你还是……”
沈砚山苦笑。
他笑着笑着,热泪就滑到了唇边,跟那些烟叶一样苦涩。
连司大庄都知道,小鹿不喜欢他!
他哪里比徐风清差?
“……五哥,你把卖身契还给小鹿吧。我妹子是很好看,可比她好看的女人多了去。五哥,你跟我们不同,你是个有本事的,将来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不是由着你选?小鹿是一根筋,到时候你娶十个八个的,她也难受。”司大庄又道。
沈砚山在黑暗中一抹脸。
他推了司大庄一把,将他的身子推得歪斜过去,自己站起身:“你别管!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若是再管,别怪我发火!”
司大庄手撑了下地,才没有跌倒。
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再去说道?好像对不起五哥;就这样算了,又对不起露微。
后来他又想,他这一辈子是不会离开五哥的,要给五哥做一辈子跟班。
假如小鹿嫁给了五哥,那他们还天天在一起。可嫁给了徐风清,他未必就能常看到她。徐家是读书人家,司大庄不好意思常去。
他又挠了挠头,在黑暗中一筹莫展的哎呀哎呀,仍是想不出主意。
沈砚山去了营地。
他天天住在营地的小房间里,不再回家了。
司大庄一边担心他,又一边担心自家妹子,很是发愁。
他抽空回了趟家。
司露微大病一场,不是一下子就能补回来的。她这几天拼命的吃喝,想要早日恢复,脸色好了很多,嘴唇上也有了颜色。
司大庄就把这话告诉了沈砚山。
沈砚山只嗯了声,没言语。
直到第七天,沈砚山拿出一卷银元给司大庄:“你去挑选一样金首饰,送给小鹿。今天是她生日。”
司大庄记得小鹿是十月最后一天过生日,就问:“今天都十月三十了吗?怪不得冷!”
他去买了个金镯子,和沈砚山一起回家去了。
家里的厨子早已接到了沈砚山的信儿,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要给司露微庆贺。
司露微大病初愈,怕徐太太担心,这些日子没有去徐家,也没去馆子。
她好不容易逮到了她哥哥,就用目光瞥向了他。
司大庄事情没办成,又见那天五哥听闻他那些话,当场落泪,就知道五哥死活是不肯放手的,说也是白说。
再说了,司大庄真没觉得徐风清哪里比五哥好。
他装聋作哑,只说:“露微,你今儿满十六了!从今开始,就是虚岁十七的姑娘……那什么,明年别在家里过生日就成……”
他说得颠三倒四,司露微和沈砚山却也明白。
在内地小城,还是旧时的老规矩,女孩子满了十四岁就要议亲,满了十五要出阁。
“你家女儿留在娘家过十六岁生日”,这算是骂人的话,说你家姑娘丑,没人要。
司大庄是司露微的哥哥,妹妹满了十六还没把她嫁出去,他自觉失责。
沈砚山沉默喝了两杯酒,看向了司露微:“小鹿,我有几句话要说。”
司露微应了声,等待下文。
“上次你让大庄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沈砚山道,“今天是你生日,算是个大日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清楚。”
司露微的眉头微蹙。
沈砚山仍是看着她,心里还是很堵:“我想请大庄做个见证。我不奢望更多,只要你两年时间。
两年里,我去找找其他人,一旦找到了中意的,我就放你走;若是没找到,那两年后的今天也放你。
我不欺负你,咱们还跟以前一样过。你跟徐风清联系可以,见面也行,只是别把自己给了他,也别和他私奔,更不能和他结婚。”
司露微没想到他是要说这番话。
她把这番话放在心里想了想,觉得算是她争取到的最好局面。
这两年,她是他身边的佣人,做做饭即可。
只要不做他的女人,其他她都能接受。
“……两年之后,你若是心意不改,还想要嫁给他,那你就走,我不再阻拦,卖身契我也会给你。请大庄做个见证,我若是失言,就让大庄一枪打死我。”沈砚山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他与其说在妥协,不如说是在乞求。
乞求她给他一点时间。
这点时间,可以让接受失去,亦或者让她能接受他的感情。
司露微沉吟。
“答应啊!”司大庄推了下司露微,同时觉得五哥好计谋。
两年之后,司露微就要满十八岁了。
那真成老姑娘了!
在南湖县,虚岁十九的姑娘还没有出阁,人家肯定猜测她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到时候肯定砸在五哥手里。
司大庄还是觉得,小鹿跟五哥挺好。
“好,我答应。”司露微道,“五哥,你不会再食言吧?”
沈砚山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
他取下弹夹,把五个子弹放到了司露微手里:“我若是食言,你和大庄就用枪打死我。哪怕你们杀不了我,也让我被乱枪打死!”
第44章 补品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山对司露微视若不见。
同一个屋檐下,他的视线不落在她身上,每天早出晚归很忙碌。
司露微吃喝不耽误,只求自己快点好起来。
眼瞧着要过年了,她想要养胖一点,免得徐风清瞧见了担心。
到了冬月,南湖县也冷了起来。
司露微一到冬天就害冷,夜里睡不着,想去跟她哥哥挤一床,却又想起上次沈砚山替换了她哥哥,她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如今沈团座的府邸,被褥干净蓬松又厚实,石嫂见她怕冷,还早早给她烧了汤婆子,替她捂暖被窝。
还有玛丽,陪着她睡,也能让她稍微暖和点。
“这才刚入冬呢,小姐就这样怕冷。”石嫂笑道,“等真到了三九天,小姐怕是天天缩在床上了。”
司露微道:“我就是有点怕冷,打小的毛病。”
“您那是气血不足。”石嫂道,“我以前给人家做事,那家太太也是气血不足,天天吃燕窝。吃了一年多,就好转了不少。”
司露微摇摇头:“我没事。”
石嫂还是把这话告诉了沈砚山。
沈砚山面无表情,石嫂还以为他没听到,亦或者不当回事。
不成想,当天下午,副官就送了三斤上等血燕回来。
“铺子里只有这么多,团座让我全买了。你给小姐做,等吃完了告诉我。”副官说。
石嫂高高兴兴应下了。
做出来之后,司露微并不吃。
她摇摇头:“气味有点奇怪,我不要了。”
她已经占了沈砚山更多的便宜,不好再占。
她心里的苦,不知该如何对石嫂说。
石嫂好心办坏事,也很为难。
司大庄就找到了司露微:“养好身体。以前没得补,现在有了,干嘛不补?你吃你的,就当是你哥哥给你买的。我记五哥的恩情,将来给他堵枪眼去。”
说罢,他又把燕窝端到了她面前:“我跟你说,你气血太虚,嫁人了怀不上孩子,看徐家怎么嫌弃你。年纪再大,补都补不上来。”
司露微恨恨看了眼他。
这话,司大庄肯定不知道,定是沈砚山告诉他的。
“东西太贵重了,不能占五哥便宜。”司露微道。
司大庄劝不动她,自己把那碗做好的燕窝吃了。
晚夕,沈砚山回来吃饭。
晚饭是司露微做的。
他这些日子脸沉得可怕,几乎是眼角眉梢都含着怒。
他把筷子放在手里,桌子上磕了磕,问司露微:“以后是要跟我恩断义绝?”
司露微抬眸,不解这话。
“……做了燕窝你也不吃,是不打算吃我的东西吗?”沈砚山又问。
他眸光清冷,静静落在她脸上。
“有水有饭就够了。”司露微道,“燕窝是贵重东西,况且我身体还好,不用吃。”
司大庄立马反驳:“你身体好?你一到冬天就冷得像块冰。上次一场风寒,发发烧而已,你却差点要了命……”
他这么一说,沈砚山又蹙起了眉头。
上次司露微那场病,他也是吓疯了。为此,他还特意许诺她两年时间。
“燕窝要吃。”沈砚山道,“养好了身体,其他事以后再说。你若过意不去,冬天给我做几双棉鞋棉袜。”
司露微仍是不松口。
沈砚山略感心塞:“又不听我的话了?”
司露微半晌才点头:“我听,谢谢五哥。”
从这天开始,沈砚山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却仍是很冷漠,也不怎么跟她说话。
司露微空闲下来,除了学习几个典故,就是背诵沈砚山上次给她的英文,一天做早晚两顿饭,因为中午沈砚山和司大庄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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